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都愣住。
蒹葭和蒼葭更是瞪圓了眼,不停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
姑娘沒有維護王婆子,指責們不敬老人也就罷了,居然還把王婆子狠狠辱了一通,這、這還是們的姑娘嗎?
王婆子右眼皮一跳,猛地回過頭,看清楚來人,瞳孔登時起,目又驚又不可思議。
的確是南錦屏的娘不假,但卻并不得南錦屏信任。尤其是這兩年,南錦屏想把自己的出抹干凈些,好在帝京攀個貴婿,現如今已經打發了好幾個從南家過來的老人。
倘若再這麼混吃等死下去,下一個被趕出去的就是!
這才遂自薦,主請纓陪慕云月去金陵。
這丫頭跟南錦屏不同,打小被家里保護得太好,沒吃過苦,也沒遭過罪,不知人心險惡,心眼兒也沒南錦屏多,是個好拿的。
特別是眼下這境況。
所有人都不看好和婁知許,自己只要順著的心意,說點聽的,保準對自己另眼相待。保不齊最后,還能將自己從錦屏居,調去的照水院。
一個只是慕家的養,一個卻是慕家正兒八經的嫡出大小姐,在哪個手底下做事更有前程?傻子都知道!
哪怕最后沒被調走,也功幫南錦屏把慕家鬧得烏煙瘴氣,南錦屏定然不會虧待,也不算一無所獲。
是以這一路,才使出十八般武藝,拼命討好這姓慕的小丫頭。
皇天不負苦心人,小丫頭果然對信賴有加,不僅采納了的主意,還把船上的大事小都由管。連蒹葭和蒼葭兩個大丫鬟,見了,也得敬上三分。
活了大半輩子,還是第一次這種待遇,跟船上土皇帝似的。
可萬萬想不到,前兩日還摟著“媽媽長、媽媽短”的小姑娘,現在竟會說出這樣一番話,打得措手不及。
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得趕把眼前之事先應付過去。
定了定神,王婆子扯起一個更加燦爛的笑,討好道:“大姑娘又在拿老奴說笑了,老奴打小就養在深宅大院,往日連大門都出不去,哪會什麼噴火?只會些個什麼肩捶、做菜燉湯的實用手藝,好伺候姑娘。”
聲音帶著幾分卑微,老眸溢滿真誠善良,仿佛真要為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若是從前,慕云月大概又要得一塌糊涂,握住的手,又是愧疚,又是褒獎的。
可現在嘛……
慕云月幽幽笑了笑,隨意一理子,揀了旁邊的空凳坐下。
方才出來得急,沒時間梳妝,鶴氅底下還穿著梨花白花枝暗繡的寢,頭發也隨意披散著。
換做旁人,只怕已經遭人白眼。偏天生麗質,即便沒上妝,依舊遮掩不住那紅齒白的明艷,恰如遠山朦朧,又似芙蓉含。
只邊一抹淺淡的笑,猶自冷得徹骨,“這鐲子,可真襯媽媽氣。”
王婆子心里猛地趔趄,手下意識往后,幾乎是在一瞬間明白了所有事。
這鐲子自然不是打正道上來的。
那天,慕云月和南錦屏去玉瑜齋,也跟去了,瞧見這鐲子,一眼就喜歡上。可也有自知之明,這東西是婁知許給他母親定制的壽禮,別說了,就連慕云月也沒資格有。惋惜了聲,也沒當回事,回去就把這事拋諸腦后。
直到后來,婁家攤上麻煩,自個兒解決不了,婁老夫人便親自登門,向慕云月求助。
彼時正值酷夏,慕云月和南錦屏去了京郊別院避暑。婁老夫人趕來的時候,夜已深,大家都歇了,只起夜,撞個正著。
看著婁老夫人懇切的模樣,和腕上的鐲子,一下沒忍住,了歪心。
反正婁家的事,慕云月不會袖手旁觀。就干脆替答應,還順便以的名義,騙走那鐲子做報酬。
慕云月驕縱任是出了名的,會做出這麼失禮的事也不奇怪;而婁家一大家子又都極重面,東西送出手就決計不會再追究,這才功蒙混過去。
謹慎了這麼久都沒出紕,還以為慕云月早就忘了,誰知今日竟給翻了出來!
想到這丫頭素日里懲治人的手段,王婆子汗如雨下。
但一個毫無基的人,能在深深侯府混得風生水起,又怎會連這點隨機應變的本事都沒有?
幾個彈指的功夫,便想好了說辭,于是一拍腦門兒,演起戲來。
“哎喲,您瞧老奴這記,這麼重要的事,老奴怎給忘了?這鐲子可是咱們出發前,婁公子特特打發人,給姑娘您送來的。”
“聽說,還是婁老夫人親手從自個兒手上摘下來,指定要給未來兒媳婦的。”
“老奴本想馬上拿給您,誰承想忙起來,就給忘了,真是越老越不頂用。”
王婆子邊說,邊假意捶自己腦袋,以示自罰。
慕云月似笑非笑地看著,卻不接茬。
王婆子滿心尷尬,咬咬牙,用力往自己腦袋上來了下真的。
“咚”的一大聲,疼得整張老臉都皺了包子,又是甩手,又是頭,一時竟分辨不清哪里更疼。還得努力出討好的笑,摘下鐲子,厚著臉皮往慕云月跟前遞,諂笑著輕輕幫戴上。
玉石蒼翠滴,才挨上纖長的手,便襯得如凝脂,欺霜賽雪。
王婆子在深宅大院里頭混了大半輩子,恭維話張口就來,卻沒有一句是出自真心的。然眼下,親眼瞧見這碧翠襯托下的冰玉骨,饒是謊話連篇如,也難得由衷嘆:
“姑娘難不是九天神下凡?這鐲子在老奴手上戴著啊,就一俗,多好的品相都白瞎。給您戴就完全不一樣了,這,這氣質,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天上神仙賜下來的貢品,有錢也買不著。婁公子能娶您為妻,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
奉承完,有些不放心,又補了一句:“南二姑娘也會為您高興的。”
婁知許、南錦屏……這些都是慕云月的命門。
王婆子子浮,手上一有權,人就跟著抖起來,有時收不住,難免會惹慕云月生氣。
可每回,只要扯著婁知許說點好聽的,總能哄得慕云月心花怒放。再拽上南錦屏提醒兩句,那就更是什麼事也沒有了。
可謂屢試不爽。
這回自然也不會例外。
王婆子亮起眼,期待著自己的勝利果,卻不知眼下,慕云月最聽不得的,就是這兩個名字!
啪——
清脆的耳響徹甲板,檐角的金鈴都跟著晃了一晃,發出怯生生的響兒。
王婆子被打得兩耳嗡嗡,捂著臉趴伏在地,難以置信地向慕云月。
慕云月卻沒看,只褪下鐲子遞給蒹葭,又從手里接過帕子,慢條斯理地自己的手。
“王媽媽慎言,我如今待字閨中,同婁家公子一無父母之命,二無妁之言,如何就要嫁他為妻?昔日我待媽媽不薄,媽媽可不要編這種話害我。”
蒹葭聽得手上一抖,險些摔了玉鐲。
王婆子更是快把眼珠子瞪掉。
看著面前人一臉正直的模樣,恨不得出聲提醒,前兩日還拉著自己,商量該如何讓老爺和郡主同意這門親事。
然識時務者為俊杰,見慕云月起要走,忙連滾帶爬地膝行過去,抱住的苦苦央求:“姑娘!姑娘!老奴是一時糊涂,才會做錯事。可老奴對您的心是真的,沒功勞也有苦勞。您大人有大量,就放過老奴這一回吧。”
因著剛才那一掌,左半張臉已腫如豬頭,用力磕了幾個響頭,腦門也青了大片,瞧著好不可憐。
慕云月果真緩了語氣,“媽媽待我的好,我自然都記得,以后也不會忘記。”
王婆子喜上眉梢,正要道謝。
就聽淡淡道:“所以還請媽媽這幾日在屋里好生休息,回京之前就別出門了。運河上風大,媽媽若是生病了,往后我上哪兒聽媽媽的話去?”
王婆子臉一僵,心底才升起的一點希登時摔了個稀爛。
張口還為自己辯解,慕云月卻已轉揚長而去,任由如豬狗一般被人捆了拖走,也一次沒回過頭。
*
慕云月昨夜睡得就不安穩,早間王婆子一鬧,神愈發不濟。回去用了點小米粥,便褪了衫,回床上補覺,直到午間才悠悠轉醒。
蒹葭早早命人備好午食,一直在灶臺上熱著。這會子見人醒了,便領著人進來擺飯,一面伺候慕云月穿戴,一面同說早間的事:
“姑娘,奴婢已經按您的吩咐,將王婆子關后艙的柴房。平日跟走得近的幾個人,也都抓來問過話。不出您所料,全是錦屏居安排在咱們這兒的人。”
頓了頓,又低聲音道:“之前您和婁公子的事,也是們傳揚出去的。”
“真不是個東西!”
蒼葭磨著牙罵道:“千方百計搞這麼一出,就為了把姑娘名聲搞臭,讓您沒法去參加選秀,什麼人啊這是?虧得姑娘一直拿當親妹妹疼,還不如養條狗!”
罵得太急,自己的口水嗆到,捂著口猛烈咳嗽,兩眼全是淚花。
慕云月無奈道:“你啊……”抬手幫拍背,人卻是半點不見惱。
關于這事,其實已經猜到。
承認,前世在得知南錦屏和婁知許有了首尾后,的確恨不能撕了南錦屏,以為早就看上了自己夫君,一直在欺瞞自己。
可冷靜之后再想,其實不然。
南錦屏對婁知許并沒有興趣,更確切地說,對就沒什麼興趣。比起這些虛的,更在乎的還是錢,是權勢。
否則之前,自己追著婁知許那麼多年,南錦屏為何都無于衷?可等自己要進宮赴林太后的花宴了,卻突然來這麼一出?
說白了,南錦屏就是不希當上皇后,永遠踩在頭上。
前世為了權勢,哄得自己跟慕家斷了關系,在婁家盡折磨。后來又繼續哄騙父親母親,把慕家大部分產業都給了。最后還借著慕家的勢,得了門極好的親事,在帝京風無兩。
若不是后來夫家式微,婁知許卻一飛沖天,南錦屏那樣心高的人,只怕也不屑委一個有婦之夫。
也沒準,正因為婁知許是的夫君,南錦屏才會在那麼多權貴里頭,獨獨選中他吧?
南錦屏是真的恨啊……
慕云月譏笑。
前世是蠢,看不南錦屏的偽裝,以至于被牽著鼻子走,一步錯,步步錯。可現在不同了,都已經跟這人斗過一輩子,倘若還什麼都覺察不出來,那就當真是愚蠢到家了。
“這幾人先別,我留著還有用。能往我船上塞人,侯府里頭定然還有不,繼續查,務必把的人都清理干凈。”
“做小心些,不要發現。父親對慕家有大恩,自己又是個慣會做戲的,萬一打草驚蛇,咱們很可能吃不到羊,還惹一。”
慕云月一面拿湯匙攪著羊,一面井井有條地安排著。
細碎的金芒自不大的船窗里斜進來,正映出恬淡從容的臉。雖還是跟過去一樣漂亮,可冥冥中,似有什麼東西,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正悄然發生變化。
蒼葭看得了神,恍惚生出一種錯覺,自家姑娘本就是如此,什麼驕縱任,不過只是的臆想罷了。
昨夜沒能問出口的話重又浮現腦海,蒼葭提了提氣,小心道:“所以姑娘現在,是當真不想嫁給婁公子了?”
蒹葭一驚,忙拿胳膊肘撞,瞪道:“你問這個作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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