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田莊有無之事，其實比安清悠所想的更加好查。

　正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古時這等農業社會最重的便是土地。

　尤其是那了形的上好田莊，一買一賣之間權益歸屬不僅是憑著一紙田契，當地的地保、村正、府等等各一級一級的均須詳細記載。

　此刻大梁國國勢正盛，這等制度猶自執行得極為嚴格。

　安德佑雖不是什麼實缺大，但是安老太爺尚自在位，安家之名猶存。真要想查這等事時，不過是派人帶了一張帖子去了管轄此事的府之一查存檔便知，甚至連城都不用出。

　事茲大，安德佑也不敢太過大意，親自選了兩個追隨自己多年，在徐氏和安清悠兩邊都沒什麼瓜葛忠心親隨去辦了此事。

　人派出去已經過了三個多時辰，眼看著太從初升變了正午，問話的場所也從飯廳變了安德佑的書房。可是涉事諸人卻都是一副沉默的樣子，書房里的氣氛抑得讓人難。

　安清悠依舊是那副規規矩矩坐著的模樣，便如平日里一般更無異態。

　徐氏早已不哭了，只是這額頭上卻不知何時滲出了一層細的汗珠，可是又不敢去。

　除了徐氏自己，沒人知道那雙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抖得有多厲害。

　安德佑手里拿著一本書，強作鎮定地看著，卻是半天都沒翻一頁。

　今日之事讓他覺得煩心無比，口又有些上不來氣，偶爾低頭嗅一嗅手邊香囊，那清香之氣便讓著口的抑悶好了許多。

　可是每次一聞這香囊卻又想起安清悠，萬一真是這兒誣陷夫人，那又當如何？

　“老爺，派出去調查之人回來了！”門外忽然來了下人稟報。

　安德佑忽然有了一種解的覺，不管孰是孰非，總算是有了個結果。當下急道：

　“快他們到我書房里回話。”

　書房門口侍候的下人急匆匆地去帶人，卻聽得后“噗通”一聲，一個人帶著哭聲高道：

　“老爺，不用查了，都是妾的錯！妾心狹隘生怕大小姐搶了那給老太爺做壽的差事，刻意派了人去院子里搞事。千錯萬錯都是妾的不是，求老爺寬宏開恩啊……”

　奉命去帶人的下人上登時就是一個哆嗦，這聲音怎麼好像是夫人？不過這等事可不敢聽，借著帶人之由頭急匆匆地走遠了。

　安德佑的書房里，徐氏已經哭癱在了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道：

　“老爺不用查了，妾招認，妾什麼都招認。都是這容不得人的小心眼害了妾，眼看著大小姐討了老太爺的喜，心里又是嫉妒又是擔心老太爺點了大小姐去持那做壽之事，這便鬼了迷心竅……”

　徐氏不停地說著自己的不是，安德佑的臉則是越來越差，便在此時那派出去查田莊之人也到了書房之中。

　“給老爺請安，小的奉老爺之命去查那田莊存檔的名字，現已查清，特來向老爺回話！”

　“還有什麼可回話的，該說的夫人都已經說了！”

　安德佑鐵青著臉一甩袖子，正要斥退出去清查之人，卻見那人面古怪之，有些遲疑的道：

　“夫人這邊已經招了？那小的們還要不要繼續查別的？”

　這派出去查檔之人名安七，乃安德佑年輕之時便跟著他做書的，為人明能干又深得安德佑信任。整個安府里也只有他才敢跟安德佑如此說話。

　安德佑狠狠地一揮手道：

　“還有什麼可查的！不都是明擺著……嗯？你說查別的是什麼意思？”

　那安七臉上的古怪之更甚，卻是含含糊糊地從懷里出一張紙來道：

　“這是小的所抄到的城北田莊底擋，老爺一看便知。”

　這底檔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卻見安德佑猛地一愣，隨即這位堂堂的禮部六品員，安家的長房老爺居然克制不住地指著徐氏罵出了臟話：

　“你這個臭不要臉的混賬賤人，你……你居然吃里外？”

　原來所謂徐氏城外的那莊子，本乃是安家長房所有。

　徐氏十幾年前做了夫人之后，卻是暗地里使了些手段，不聲不響地將這莊子劃了出去。

　名義上是徐氏娘家所有，其實卻是由徐氏控制了，那莊子里的所有收，更是不聲不響地盡數進了徐氏的私房。

　安德佑雖是常年不問家務，可是自家究竟有幾產業卻還算是知道的。這底檔上田產地址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一看之下又如何能夠不怒！

　這事一鬧出來，便連安清悠也吃驚不已，自己當初建議去查那田莊，不過是和徐氏戰到最為危機要之時的求證應對之舉。誰料想竟惹出一樁十幾年前的舊案來？

　雖說是拔出蘿卜帶出泥，可是這泥也帶的太大了一點！看看癱在地下猶如一灘爛泥一般的徐氏，心中不暗嘆：拿了那不該拿的總是要還，古人誠不欺我。

　“你……你這個混賬賤人，我安家哪里有半點對不起你，平日里和你說三從四德都說到狗肚子里了！進了我安家的門，卻又盡想著往自己的那點小算計，我說這莊子的收怎麼一年比一年！你……你……你……”

　安德佑連說了三個你字，只覺得一子怨怒之氣簡直要將都氣炸了。忽然間眼前發黑，腦子里一陣眩暈襲來，卻再也站立不穩，往后一仰登時便倒。

　“老爺！”

　“老爺昏倒啦！”

　“老爺！老爺您醒醒！”

　屋子里登時作了一團，倒是那安七手疾眼快，一把便扶住了正要摔倒的安德佑。可是便憑他連掐人中帶喊，安德佑卻就是不醒。

　“都閃開，讓我來！”

　一個清冷的聲驟然響起，雖在紛擾之中卻依舊讓人聽得無比清楚，正是大小姐安清悠。

　此刻場面上實在是得不堪，如今這老爺暈了、夫人出事了，眼下倒是以安清悠的份為尊。

　安清悠這時候也顧不得什麼禮數規矩，幾下拉開圍著安德佑的人撲到面前，一手間卻是從懷里拿出了一個布袋來。

　這布袋一打開來，眾人卻都不微微一怔，如此的布袋卻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只見里面橫縱錯，進是拿布出了無數的小格子來。

　里面林林總總花花綠綠，裝的各小香囊小香瓶怕不是有百種之多。

　只是無論是誰，這當口卻也顧不上瞧這新鮮。眼看著安德佑的臉已經發紫，安清悠手腳飛快地從那布袋里拿出了一個小瓷瓶來，狠狠拔開了蓋子。

　屋眾人不管是誰，登時聞到了一濃重倒了極點的香氣。可是這子香氣卻沒有像那些其他香氣般的讓人覺得好聞，反倒是給人一種強烈的刺鼻之，聞之不但半點舒適之也無，而且是嗆人無比。

　更有人狠狠打了兩個噴嚏，上卻是起了一層皮疙瘩。

　旁邊之人尚且如此，那瓷瓶之中的香氣刺激之烈更加可想而知。安清悠把那瓷瓶放在安德佑鼻下熏了一熏，卻見安德佑的鼻際猛地一記應激式式搐，噴嚏咳嗽齊至，尤其是幾下劇烈的咳嗽，卻是猛地咳出一口老痰來。

　這一番折騰，安德佑總算是悠悠醒轉了過來，安清悠在那里忙著替父親拍背，周圍的一干下人們卻都有些看直了眼，這香居然還能這麼用？！

　此時說來毫不稀奇，中國自古的傳統醫學中便有香料之法，不古籍中亦有某些香料可意刺激昏迷之人醒來的記載。

　像那著名的“還魂香”一詞，最早便不是出于鬼怪神話而是出于古代醫典之中。時至今日，間歇昏厥癥患者而又不愿聞那氨氣臭烘烘味道的，便有人愿意多花些錢去購買香味類刺激，以現代醫藥水平，卻更是強那古代香料百倍了。

　安清悠為另一個時空穿越過去的高級專業調香師，對此道亦是曾涉獵不。

　之前為防不時之需，更是早就調制了不此類應急香，按照前世記憶中的儲格的樣子了個小小布袋隨帶著，平日里雖是不肯輕易顯，但此等生死關頭拿出來應急，竟是一擊而！

　安德佑本就有些心肺系統不好的老病，此時急怒攻心，嚨里一口痰轉不過來暈了過去，等痰咳出來了卻是好了許多，息一陣又能說了話。只是抬眼一看那徐氏，這第一句話卻是：

　“來人，給老爺我筆墨……筆墨伺候！”

　事鬧這個樣子，誰又敢再慢半分，當下便有下人戰戰兢兢卻又飛快地拿來了筆墨紙硯。

　只是安德佑此刻半臥半坐在地上，要起，雙卻是的不知如何使不上力氣，手臂上卻更是酸麻無比，莫說寫字，便是抬手抓筆也做不到。

　這原是窒息久了麻痹癥狀，卻只能靠著時間慢慢地緩和。不過安德佑卻不肯等，徑自對著邊給他拍背的安清悠道：

　“悠兒，你替為父執筆，這便寫……寫……寫……”

　“寫什麼父親？”安清悠心里升起一種異樣之。

　“寫休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