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夜。
沉重,憋屈,不忿……各種緒在徐家軍軍營里彌漫開來。
誰都不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都有妻兒老小,兄弟姊妹,這是一個人今生今世最深的牽掛。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
百戰死,既為明君,更是要為家人拼一個食無憂來,否則,誰愿意把腦袋別在腰帶上?
十年歸,家人了明君的刀下鬼,多麼諷刺,多麼可笑,又是多麼的可憐可悲。
徐青山看著圍在他邊的一張張憤怒的臉,突然覺得事不太妙,當機立斷道:
“沈易!”
“在!”
“命所有人回營休息。”
沈易何等默契,故意高聲問道:“那將軍呢?”
“我立刻帶周明初,進宮面圣,請皇上為周家撥反正。”
眼可見的,士兵的眼睛微微亮了起來。
……
城門匆匆打開;
宮門匆匆打開;
書房的燈亮起來。
李從厚看著癱倒在地的,像木頭一樣的周明初,骨頭里都是冰涼的。
怎麼就回來了呢?
“事的經過就是這樣。”
徐青山躬:“請皇上還周將軍一個清白,一個公道。”
還周明初清白、公道,那就意味著朕不清白,不公道。
天家的面還要不要?
天子的威嚴還要不要?
李從厚不看徐青山,用手指緩緩撥著茶蓋,沉思良久后,痛心萬分道:
“明日早朝,朕會命三司取一遍周大人的口錄,若真是冤枉,朕一定會給天下,給周大人一個待。”
徐青山暗松了口氣,“皇上英明。”
“將士們休息的如何?”
“回皇上,已經差不多了,臣打算后日出兵。”
“嗯!”
李從厚點點頭,道:“王中。”
“老奴在。”
“暫時將周大人安頓在宮里,請太醫院的人過來給他治傷,萬萬不可怠慢。”
“是!”
這下,徐青山徹底安心,躬告退。
王中更不敢耽擱,立刻去安置周明初,一通忙碌,再折回書房回話。
“皇上,周大人已經安置好,太醫也……”
話突然卡在嚨里,王中被皇帝的眼神嚇得一哆嗦,
那是怎麼樣的一雙眼?
著沉沉的殺意!
李從厚撐著桌案站起,寒聲道:“那個救周明初的侍衛在哪里?”
“皇上,那人跪在外頭候著。”
李從厚譏諷一笑,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深沉語氣,痛心道:
“王中啊,朕是九五至尊,是天子。天子無戲言,說的話都是一言九鼎。”
王中一驚。
“所以,即便朕錯了,即便他周家人枉死了,也只能讓這錯繼續下去,絕無推倒重來的可能!”
雷霆雨,都是君恩。
周明初啊,別怪朕,朕也難得很。
“想辦法讓那侍衛改口!”
“皇上,徐將軍那里……”
“王公公。”
李從厚冷冷地看著他:“這事,辦好了有賞;辦不好,朕活剮了你!”
王中嚇得忙撲通跪地,“皇上放心,老奴一定盡力。”
……
要一個人改口,其實是件多麼容易的事!
侍衛家住何方?
家里有沒有妻兒老小?
有,那便好辦了。
翌日,早朝。
文武百一聽周明初活著回來了,個個心驚跳。
皇帝當場命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審理周明初叛敵一案,并限定三司在一個時辰,將事來龍去脈搞清楚,還天下一個真相,還周家一個清白。
這個節骨眼上,三司哪敢怠慢,立刻提審周明初主仆。
一個時辰后,結果呈在皇帝的龍案上。
……
城外,一匹快馬駛軍營。
麥子翻下馬,沖大帳中。
“將軍,三司會審的結果出來了!”
帳中數位統領的面,比徐青山的還要急,其中有一個搶話道:“快說,是不是平反了?”
麥子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著頭皮道:“沒有平反,那侍衛……”
侍衛突然翻供,說自己沒有把昏迷的周明初藏在枯井里,而是跟著周明初一起投降了北軍。
因為昊王妃的原因,北軍放周明初一馬。
周明初害怕回來到重罰,著侍衛說謊,二人這才合演了一出苦戲。
“周明初現在人呢?”
“回將軍,周明初已被下到大獄,等秋后問斬。”
“那侍衛呢?”
“侍衛檢舉有功,死罪可免,傷愈后逐出京城。”
話落,帳里死一樣的沉寂。
所有人的目,都向將軍看過去。
徐青山最大限度的控制住自己,勉強維持住不聲的神,背在后的手,卻的握拳頭,青筋出。
這就是所謂的待嗎?
那一口含不住吐出的,不會做假;
那從眼眶里流出的淚,不會做假;
那一聲聲“殺了我”的凄慘喊聲,不會做假。
真相去了哪里,都被謊言掩蓋住了嗎?
整整八百六十二口啊!
徐青山閉了閉眼,在一眾人目瞪口呆的神中,拂袖走出了大帳。
“將軍他……哎!”
“別說將軍,我這會心都痛。”
“他娘的,怎麼會這樣?”
“什麼這樣那樣,君無戲言唄!”
“一人說一句!”
沈易沉著臉道:“我去看看將軍!”
孤獨的背影已經走遠,沈易飛奔過去,到了近前,才發現自己也無話可說。
欺別人容易,欺自己難啊!
“沈易。”
徐青山突然開口:“你說,他日青史會怎麼寫周明初?”
沈易認真的想了想,一字一句:“不忠不誠,投敵叛君,死有余辜。”
“好一個死有余辜。”
徐青山突然怒道:“那八百六十二口也是死有余辜嗎?”
沈易嘆了口氣:“將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冤枉在肚里,委屈在肚里,古往今來,不都如此嗎?”
不都如此嗎?
不應該如此啊!
徐青山眼迷茫。
他們應該被平反,尸被好好掩埋,請和尚道士誦經九九八十一天……
為什麼不能善待他們?
怎麼就不能善待他們?
不過是八百六十二條孤魂野鬼啊!
徐青山惶恐地看著沈易,急急息起來,然后一張,彎腰干嘔起來。
生平第一次,他察覺到自己生而為人的這一切,是那麼的虛假。
我為什麼要打仗?
我在追求什麼?
我馬革裹尸的意義在哪里?
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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