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寶懊悔地一拍額頭，自己顧著青雪的事，連大姐、大姐夫都沒上前打招呼。

　戲臺子就建在湖邊，一個四方的大亭子，靖若素撐著把遮傘，等在半路。

　靖寶走過去，“大姐？”

　靖若素輕輕一拉，將靖寶接到傘下，著聲音道：“錦衛還圍著呢？”

　“嗯！”

　“你就不該回來！”

　“來都來了，何苦再說回頭話。”

　“你……”

　靖若素恨得牙直咬咬。

　得知阿寶回京，又驚又氣，一連三天都沒睡好覺，這京城什麼個境況，別人避還避不過來。

　“阿寶。”

　靖若素語重心長道：“娘想讓你和懷奇做親事，是為你好，不這麼想，大姐也一直有這個念頭，再沒有比懷奇更知知底的人了。”

　又來了！

　靖寶無語天。

　“從前你運亨通，有大志，有大愿，姐不勉強你，但如今……”

　靖若素嘆了口氣，“高家是皇親國戚，錢家怎麼說他爹也是個兒，你有什麼？”

　爹沒了，娘老了，一個庶出的弟弟才剛剛啟蒙讀書。

　“我有大姐你啊！”

　“你……”

　靖若素氣得用手指靖寶的額頭，“你總得為自己的將來打算打算啊！”

　將來？

　靖寶輕笑了下，低聲道：“大姐，再有三天徐家出殯，沒幾日這仗就得打起來，這天都要變了，將來的事，誰說得準？”

　靖若素：“……”

　“大姐，不是所有人的人生，都要走親生子這條路，我的路一直在腳下，也一直在為自己打算著，只是你們都不知道。”

　靖寶眼中有韶閃過：“戲開鑼了，大姐去吧。”

　靖若素沒，細細上下看著這個兄弟。

　為什麼這話聽不明白？

　這孩子腦子里到底在想些什麼？

　“七爺，好久不見！”

　傘下二人回頭。

　數丈之外馬承躍扶著妻子陸錦云，陸錦云的肚子高高隆起。

　靖寶忙從傘下走出來，“哎喲，這應該快生了吧？”

　陸錦云微道：“表哥，還有一個月。”

　“哪有一個月，還有二十八天。”

　馬承躍寵溺瞪了妻子一眼，“不讓來，非要來，說是好久沒見到七爺了。”

　“七爺好著呢！”

　靖寶拍拍馬承躍的肩，“以后啊，凡事不能都聽人家的，得拿出些夫綱來。”

　“呸！”

　陸錦云沖靖寶啐了一口，“別帶壞我家承躍。”

　馬承躍一聽，嘿嘿笑得像個傻子，

　靖寶故意搖搖頭，夸張道：“罷，罷，罷，你們這對夫妻趕離了我的眼，我孤家寡人一個，見不得別人這麼膩歪。”

　“所以說，親生子這條路好，至安穩，踏實！”

　靖若素走上前，拿傘替陸錦云擋太，余卻向靖寶瞄過去，“還有人疼！”

　“誰沒人疼？”

　吳誠剛背手走近，沖靖寶笑笑道：“阿寶，咱們是有些日子沒見了？”

　“姐夫！”

　靖寶笑笑，“我如今是閑人一個，想見的話，隨時可見。”

　吳誠剛笑道：“改天和懷奇約一下，下次姐夫來作東，你回京了，以后可以常聚聚。”

　改天是哪天，下次是哪次，以后是多久……

　客套話說得很聽，而真正為你好的人，總是著你額頭罵。

　“謝謝姐夫。”

　靖寶笑容不變，“別站在大太底下了，走，聽戲去吧！”

　移步戲臺，戲已開唱，唱的是《再生緣》。

　說的是才孟麗君的故事。

　孟麗君為救被權陷害的未婚夫，扮男裝離家出走，后考科舉，中了試，居丞相，后被皇帝識破的故事。

　怎麼唱這出戲？

　靖寶聽得心下煩躁，索站起來，去尋陸懷奇。

　陸懷奇正被人拉著說話，見靖寶過來，忙找了個理由將人打發走，問：

　“怎麼了？”

　“這戲誰點的？”

　陸懷奇聽了幾嗓子，冷汗都下來了，咬牙道：“多半是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婦人點的，走，咱不聽了，書房說話。”

　靖寶這才臉稍稍好看些。

　兩人正離去，原本戲臺上“當當當”的鑼鼓突然停下。

　“好好的，怎麼停了。”

　“戲怎麼不唱了！”

　“難道是新橋段？”

　議論聲中，卻見戲臺上的孟麗君將水袖一甩，邁著小碎步走到欄桿前。

　“哎啊啊啊啊啊……”

　戲子眉如春山，目橫秋水，一個輕巧的轉，面半遮半掩的說道：

　“金殿上旨傳神搖心跳，束玉帶，披錦袍，蹬朝靴，上當朝，孟麗君我一步一步，安安穩穩，大搖大擺，舉止大方暗藏。而你……”

　那戲子忽的出手，向靖寶指過來。

　“你，你，你……探花郎，年英才超群貌，建安風骨格調高，弱怎把功名考，欺上瞞下把命拋。”

　如果說，時間能倒流瞬間的話，靖寶絕不會因為戲鑼停了，便停下腳步。

　如果說，時間能倒流半個時辰的話，甚至不會走進侯府，來湊這個熱鬧。

　然而，這世上沒有如果。

　當“把命拋”這三個字從戲子里喊出來時，靖寶的心開始狂跳，咬牙罵了一聲：“哪來的瘋子！”

　“哪來的瘋子！”

　陸懷奇然大怒，臉怒漲得通紅，“來人，打出去。”

　那戲子忽的甩了甩水袖，撲通一聲雙膝跪下，用無比凄厲的嗓音喊道：

　“哎啊啊啊，事敗，留笑柄，欺君罪，極刑，戲里那多的麗君已死，七爺啊，再莫為自己套絞繩！”

　七爺？

　京城有幾個七爺？

　有幾個七爺是探花郎？

　所有人的視線，齊刷刷向一地方，一個影看過去－－

　那人站在驕里，勾勒出他瘦削的形，芝蘭玉樹，風度翩翩。

　他們目落下去，落在他的臉上，上，手上……

　然后目又抬起來，手上，上，臉上……

　一眼一眼；

　反反復復。

　靖寶的臉上仍未有什麼表。

　沒有人知道，角搐，嚨發干，管里的滾燙的在不停的往頭頂沖。

　然而，五臟六腑卻像淬了冰似的，瞬間冷卻。

　那戲子是誰？

　從哪里來？

　為什麼知道我的份？

　有什麼目的？

　而我……

　我？

　該？

　怎？

　麼？

　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