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得其所。

　青山，對于你二叔的死，你不必過份難過，徐家人素來不懼死。

　你需時刻以你父親，你二叔為榜樣，萬不可做出對不起徐家列祖列宗之事。

　青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是最危險的，國高于家，忠高于，義薄才能云天，這是徐家能走到今日不二的法則，你要牢記。”

　書房沒有掌燈。

　徐青山一不的坐在那里，月冷冰冰的照進來，落在他寬闊偉岸的肩膀上。

　瓷一樣的脆弱。

　他心痛如裂，卻流不出一滴眼淚。

　他本不相信，那個帶他逛院，看著他一點一點長大的男人，竟然沒了？

　徐青山舉手掌，將臉埋進掌中。

　對北府的戰事，他雖然一遍一遍的模擬過，心里也清楚最后的結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但……

　他從來沒往深想過。

　不敢想，也不愿意想。

　人有本能的趨利避害，每天玩命似的練兵，除了緩解外，其實還有更深一層的意思。

　累極了，就能沾著枕頭便睡，北府打什麼樣，有沒有人傷，最終誰會贏，這些他本無能為力的問題，統統可以拋置腦后。

　如今……

　徐青山抹了一把臉，緩緩的從椅子里站起來。

　他走到門口，打開門，冷冷吩咐道：“傳我的令，從今日開始，夜間加訓一場，徐家軍任何人不得無故缺席，缺席者，斬！”

　“是，將軍！”

　麥子聞訊后去而復返：“爺，怎麼又要練兵了。”

　徐青山看著他，“怎麼，你有意異？”

　麥子見自家爺疲倦的面孔上，神里，目中，都是他見所未見的冷意，嚇得心砰砰直跳。

　“小的，不敢！”

　徐青山不再看他，轉走進凈房，將已經卸下的盔甲重新穿上。

　他穿得很慢，穿得一不茍。

　父親死后，邊沙大，他奉皇命必須立刻奔赴邊沙，二叔來送他時，手上多了一副盔甲。

　“青山啊，戰場上刀槍無眼，你還沒親，更要多留個心眼，大房只有你一個，可不能絕了后。”

　“二叔，這麼好的盔甲，花了多銀子啊？”

　“你問銀子做什麼，快穿給我瞧瞧。”

　“那我去問二嬸。”

　“你個小兔崽子，故意的吧？花的是你二叔的私房銀子，可不能讓你二嬸知道。”

　徐青山角抿著笑，孤度很淡，此刻他眼中的熱淚才落了下來。

　二叔！

　黃泉路上，你慢些走。

　也別急著去投胎，你得看著我給徐家大房留個后！

　……

　江南。

　臨安。

　靖府書房。

　“陸表哥，你整天往我府上跑，也不怕修渠的人工減料，只出工，不出力嗎？”

　“小七，你看不出我這是在追你嗎？”

　“表哥，表親結婚的人，容易生傻子！”

　“得了吧，我大哥和我大嫂就是表親，我兩個侄子聰明的很，我爹說了，將來定是舉人的料。”

　“……”

　“你愁眉苦臉的做什麼？那個人要是心里有你，會連著幾個月音訊全無？小七，聽哥一句勸，別再一條道兒走到黑，這仗北府打不贏的。”

　“……”

　“小七，你看你年歲也不小了，我姐二十一歲，娃都抱兩個了，再耽擱下去，你這輩子都別想再找到男人。”

　“……”

　“你娘也說了，只要你點個頭，這事就能辦，侯府那頭本不是問題。”

　“……”

　“靖七，你有種看著我的眼睛，再把昨兒的話說一次？”

　太師椅里的人起，一寸寸緩緩近，近到某人不得不向后仰。

　“陸懷奇！”

　聲音很慢，“我對你沒有半分喜歡，我把你當我親哥，一個娘胎里出來的那種，咱們今生無緣無份，你能不能死心了？”

　“……”

　陸懷奇一臉“你他娘的還真說”的表看著他，隨即往臨窗的竹榻上一坐，一聲接著一聲的嘆氣。

　窗外。

　阿蠻踮著腳尖，一步一步走到院門口，然后停下，著聲道：“太太，表爺又被拒了。”

　陸氏臉沉下來。

　一旁的李媽媽見了，忙扯了扯的袖，“太太，萬萬急不得，七爺的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把急了，能離家出走信不信？”

　“就是，就是！”

　阿蠻陪笑道：“太太先回吧。”

　陸氏帕子一甩，扭頭就走，走遠了，才恨恨道：“懷奇這孩子配，哪里委屈了。”

　明里兄弟相稱，暗中贅靖家，和阿寶做真正的夫妻，等生下一年半后，懷奇的兒應該能到五品。

　阿寶愿意就把份變回來，不愿意就這麼先過著，反正阿寶也不做了，平頭百姓一個，想如何，不都有侯府罩著嗎！

　李媽媽了，到底還是把話都咽了下去。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七爺不是眼中沒有表爺，只怕是眼中早早的有了別人，沒瞧見這幾個月，月月都在盼著京中的來信。

　這必是患了相思啊！

　至于相思誰？

　李媽媽在心里也碼了個大概，不是錢公子，就是高公子，遠在邊沙徐公子也有可能。

　正想著，卻見阿硯形匆匆走近，手中還拿著一封信。

　“阿硯，可是京來的信？”

　阿硯上前向陸氏行禮，“回太太，正是京中來的，七爺盼好久了。”

　聽聽，聽聽！

　李媽媽余瞥了陸氏一眼，心說：老奴我不會看走眼的，那幾個年歲不小，可都一個個沒親呢！

　最好不要是錢公子，這男人忒小氣；

　也不要是徐公子，行軍打仗，總讓人不放心；

　高公子不錯，長得好不說，家世也和皇家沾著親。

　若他們倆看對眼……

　李媽媽不敢往下深想，只笑道：“快給七爺送去吧！”

　……

　“七爺，京中來信！”

　阿硯一沖進屋，便后悔了，他都到樓外樓溜達一圈了，怎麼表爺還沒有走？

　天天纏我家爺，他還纏上癮了。

　沒戲的！

　陸懷奇一聽京中來信，兩只耳朵立刻豎起來，眼睛也直勾勾的盯著靖寶看。

　靖寶回看他。

　陸懷奇手一攤，肩一聳，言下之意：我得看著你啊，萬一你腦子了一熱，又跑去造反了怎麼辦？

　靖寶見他一臉的煞有其事，只得認了，如今這家伙在靖家的地位，比他還高。

　信展開，是錢三一剛勁有力的一筆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