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臨安府已經桃花紅，杏花白的時候，北境依舊是寒風凜冽，比寒風更凜冽的，是此刻的時局。

　定國公率二十萬大軍駐守莫州，鏡北府。

　昊王領十五萬北府兵在幽州迎敵；

　莫州與幽州相聚只有二百里，誰也沒有輕舉妄，誰都知道戰爭一即發。

　“爺，信！”顧懌掀簾進來。

　顧長平打開信箋看了一遍，放下后，又拾起來從頭細細再看一遍，半晌，方才抬頭道：“王爺在何？”

　顧懌：“王爺在練兵場，我這就去他！”

　“不必！”

　顧長平起：“我在房里呆膩了，正好出去走走。”

　顧懌忙攔道：“爺，王爺不讓你出門。”

　“你的我的人，還是他的人？”顧長平冷冷扔下這一句。

　顧懌看著他微跛的左腳，頭痛的朝一旁的齊林打眼，示意他去勸一勸。

　自打拿下幽州府，大敗葉鋒大軍后，昊王便給自家爺下了足令，不準他踏出院門半步，若有事商量，也是王爺帶著人親自登門。

　這也不能怪王爺。

　幽州那一仗險之又險，爺的斷差一點又斷了，王爺怕他下半輩子只能坐椅，就將他了足。

　為此，王爺還頗有心機的把齊林挪到了爺邊。

　齊林的子在牢獄里了重傷，剛挪進來時，才將將能駐著拐杖下地。

　爺心疼他的罪，自然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再加上沈長庚和祁老的科打渾，這足得一派祥和。

　哪知，齊林雙手疊垂著，看見也只當沒看見！

　如今連祁老都回了長白山，我活蹦跳跟個好人似的，說的話還有份量嗎？

　沒見著爺這幾天看我的眼神已經是惻惻。

　敢持寵而驕，你當我是七爺呢！

　顧怪見他裝死，氣得一跺腳，趕追出去。

　……

　練兵的地方有座山，名雁山，因此玄鐵軍戲稱練兵為雁山劫。

　一個劫字道出了昊王練兵之狠。

　但不狠，又何來玄鐵軍。

　昊王李君羨見顧長平騎馬而來，側首與凌巍叮囑了幾句，便迎上前。

　顧長平下馬，把懷里的信遞過去，言下之意，我不是故意要出府，是來送信的。

　李君羨也不穿他，接過信便看。

　信是溫盧愈寫的。

　人島一事后，朝廷并沒有對江南的糧食放松警惕，而是繼續嚴查所有往北邊的水路、陸路。

　他這三個月又去了兩廣、兩湖，發現況與江南幾乎一樣，但凡運糧的船只、商隊，都是先抓了再說。

　朝廷的態度是：寧肯錯殺，不愿放過，一粒米都不能流到北府。

　溫盧愈用江湖人士運糧的那條渠道，被家得收再收，他不得不寫這封信，提醒昊王得想辦法另辟運糧渠道。

　李君羨收起信，兩眉之間的豎紋皺著。

　“難得出來口氣，十二陪我走走！”顧長平將韁繩給后的顧懌。

　李君羨看了眼他的，沉默的點點頭。

　二人并肩而行，順著一條窄窄的河岸慢行。

　李君羨見顧長平總低著頭，好奇問：“在看什麼？”

　顧長平指指地上剛冒出的一點青草，“沒看什麼，只是在想，這青草都已經冒出來了，這仗咱們什麼時候手比較合適。”

　李君羨狐疑，“你怎料定徐老爺子不會先手？”

　顧長平話峰一轉，“徐家老爺子的名戰，你可知道？”

　李君羨思忖半晌，“知道，當年老爺子替太祖打江山，駐守北邊的長興，多年來城池固若金湯，一直未被攻破，因此被封定北侯。”

　顧長平接話：“每個將領有他自己的長，也有短。老爺子的長是防守，而非進攻。其長子徐議與他如出一轍，都擅守不擅攻。”

　這個做派，一直延續到了孫子輩的徐青山上。

　所以前世徐青山替皇帝守住了四九城。

　李君羨眉宇間鷙一閃而過。

　此刻，他終于明白太祖、先帝殺了那麼多開國功臣，連顧家都滅了，卻始終留著徐家的另一個原因－－

　因為即使徐家有異心，也翻不起多大的風浪；而且，一旦有外敵侵，徐家人就能派上用場。

　“老爺子一定只圍不攻，但我們經不起他這麼耗。”

　顧長平一字一頓：“十二，得想辦法引蛇出，或者，我們著先手。”

　李君羨心頭一震，“子懷，你有何良策？”

　顧長平搖搖頭，如實道：“沒有良策，只有，而且越早越好，一旦大軍與老侯爺磨合出了默契，這仗更難打。

　更何況他邊還有個徐評，徐評這人，雖比不得他大哥徐議，但絕對不弱。

　十二，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他父子二人可是幾十年的默契。”

　李君羨這時才明白，顧長平來練兵場的真正目的，心中的同時，不由解釋道：“我將你足，其實……”

　“其實是怕我去搶尸。”

　李君羨不可思議地看著顧長平。

　他說得半分沒錯。

　當顧長平得知顧華的尸被高掛在城墻后，只是輕輕的應一聲“噢”。

　這般冷靜，完全不像一個正常人該有的反應。

　一個人越是冷靜，越讓旁人覺得害怕。

　李君羨怕他會不惜一切代價地將那尸搶回來，這才借口養傷，了他的足。

　“我沒有那麼傻！”

　顧長平低低的笑了一聲：“人死燈滅，掛在城墻上的不過是臭皮囊，更何況還有盛老大陪著，我并不十分難過。”

　他甚至已記不清小姑的臉長什麼樣。

　刻在他心里的，永遠是錦姑里描述的：一襲紅，決絕的討要休書的樣子，那麼堅定，那麼驕傲，那麼無所畏懼！

　“子懷！”

　李君羨抓住他的胳膊，抑著聲音道：“我欠你太多，容我以后慢慢還！”

　顧長平深目看著他，輕聲道：“不求你還，將來能留我一個容之便可！”

　“顧長平！”

　李君羨突然大怒，“我李君羨是這等無無意的人嗎？”

　顧長平不答，他的答案盡在沉默里－－李君羨肯定不是無無意的人，但若做了皇帝……

　誰知道？

　李君羨微微換了口氣，道：“我和他們不一樣，子懷，你且往下看著。”

　“不說這個，現在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顧長平臉上的一掃而盡：“只說這仗我們什麼時候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