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山抬手，用指腹溫去靖寶眼角的淚。

　“他還在，是嗎？”

　“……”

　靖寶的酒陡然驚醒，惶惶然看著面前的男人，竟不知如何回答。

　“先不說你，只說人，那人若死了，他別說十天不洗臉，這輩子都沒心思洗臉。”

　徐青山很輕的笑了一下，“只有他還活著，你們才能如從前一樣科打諢，娘娘腔，我說的對不對？”

　靖寶怔怔地看著他，然后輕輕的點了一下頭。

　瞬間。

　徐青山的眼睛翻涌起暗沉，看靖寶的目如刀如刃。

　“靖文若。”

　他沒再“娘娘腔”，聲音得很低，一字一句。

　“你得記住，也必須記住，他死了是反賊，活著也是臣賊子，為天地不容，為江山社稷不容，你必須忘了他，只能忘了他。”

　“青山？”

　“聽我把話說完！”

　徐青山稍稍拔高了音量，“別把自己扯進去，別把你靖家扯進去，靖文若，我不會害你，我舍不得害你。還有……”

　他咬了咬牙，“你若愿意跟著我，生不生兒子也無所謂，我去找祖父談，現在和從前不一樣，我手上有籌碼，他會同意的，而且，他只能同意。”

　說出這些話，徐青山忽然渾輕松。

　是的。

　對娘娘腔的邪念都在心里，可心里的東西才是真的，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這里是邊沙，說打仗就打仗，前一刻還在你邊說話的人，下一瞬就變了尸。

　人生短短，不知道哪天他也會戰死沙場，馬革裹尸，有邪念不夠，他想把這人摟在懷里，在下，狠狠的疼上一輩子。

　“徐青山，你都說完了嗎？”

　“說完了。”

　“那麼，能聽我說幾句真心話嗎？”

　“……現在不能！”

　徐青山猛的站起來，目瞬間銳利，殺氣從周一泄而出。

　靖寶嚇了一跳，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只見遠火大起，狼煙直直刺向黑的天空。

　“出了什麼事？”

　“有敵襲！”

　徐青山目一掃，見半山腰蹲著兩匹馬兩個人，正是阿硯和小七。

　“小七，立刻回城中報訊，通知我的兩個副將。”

　“是！”

　“阿硯，你護著你家主子回去，一頭發，你提頭來見。”

　“是！”

　他的聲音清澈，冷靜，十分有條理，就像是歷練過很多次一樣。

　隨著一聲口哨，黑馬飛奔過來，徐青山一個躍跳上去，扭頭沖靖寶道：

　“娘娘腔，有什麼話等我回來再說，我去去就來。”

　“你，你要小心！”

　靖寶猛的站起，起得快了些，一時間眼前居然有些發黑，等這子眩暈結束時，一人一馬已消失在黑夜中。

　“徐青山，刀槍無眼，要小心啊！”

　用力大喊，也不知道那人聽見了沒有。

　阿硯沖過來，“爺，回吧！”

　“我……咳……”

　靖寶破了音，狠狠的清了清嗓子，“我終于明白，他是如何一夜之間變將軍的。”

　……

　百里之外，數百位徐家軍騎戰馬，護著一輛馬車飛奔在夜下。

　馬車里。

　定北侯閉目打坐，無人知道此刻他思緒紛，難以靜心。

　大秦朝自始帝馬上平天下后，武將們便紛紛落馬，不是抄家便是滅族，先帝登基后，沒幾年又將顧家抄沒。

　放眼京中，能打仗的寥寥無幾。

　葉鋒卸甲太久，一出手便讓北府來了個當頭棒，意外之外，理之中。

　葉家三個兒子，葉岳定為翹楚，鎮守山海關；余下兩個手腳功夫不錯，兵書讀得也不錯，但卻從未帶過兵。

　他們兩個若是上陣，只怕還不如葉鋒。

　這偌大的京城，還有誰可領兵出征？

　正想著，馬車忽然一頓，定北侯猛然醒來，“什麼事？”

　“侯爺，有敵襲。”

　“什麼人？”

　“好像……是羌族部落。”

　“來人有多？”

　“黑看不到頭，小的估著，不下五百人。”

　定北侯一把掀開車窗，只見無數黑騎在遠來回馳騁，冷靜道：“分兩隊，一隊拉住他們，一隊想辦法沖出去。”

　“是！”

　定北侯肩膀微垂片刻，手向馬車的墊褥里，掏出一把大刀。

　他早年也是從層層疊疊的尸山中走出來的，這刀跟了他大半輩子。

　這次出來，原本沒想帶著，臨了都已經上了馬車，總覺得有什麼東西落下，一想，原是刀忘了帶。

　這刀久不飲，今日怕是要飲上一飲了。

　咚咚咚，羌族人進攻的鼓敲響。

　馬車的速度瞬間快了起來，定北侯豎著兩只耳朵留神外頭的靜，抓刀的手，越來越，青筋出。

　“突……”

　一只火箭馬車，火將車簾一下子點著。

　“侯爺，著火了，趕跳車。”

　“不要慌！”

　定北侯將大刀一撐，子破車而出，穩穩落在地上。

　這時，他才發現，一百騎徐家軍，只有二十騎突圍出來。

　“侯爺，上！”

　侍衛出只手，定北侯一把抓過去，忽的，抓了個空，那侍衛已口中箭，一頭栽了下來。

　定北侯到底經百戰，連片刻猶豫都沒有，抓住韁繩便翻到馬背上，大喊道：“兒郎們，逃。”

　可惜，要往哪里逃。

　前面無數的暗影圍上來，定北侯腦子里“嗡”的一聲，后背不合時宜的躥出一層冷汗。

　當下將刀往前一橫，迎了上去。

　濃烈的腥味在空氣中蔓延，旁的人一個一個倒下，定北侯呼吸變得困難，他覺到水順著盔甲留到了后頸。

　早知如此，就不該趁夜走。

　定北侯趁往京城的方向看一眼，沉聲道：“徐家軍的兒郎們，我們恐怕是回不去了，拿起你們的刀，拼了。”

　“是！”

　一清月掛在半空，冷冷地看著人間的這場廝殺。

　定北侯不知道自己揮出了多刀，只覺得眼前陣陣發黑，他看了眼旁，帶出來的人只剩下兩三個，且一個比一個狼狽。

　落在敵手，不如自盡。

　定北侯心一橫，刀往脖子上橫去。

　他不怕死，活夠了，唯一放心不下的，一是大秦，二是他最的孫子。

　就在刀抬起的瞬間，手臂忽然一麻，大刀咣當一聲掉落在地上，電火石中，鐵騎中沖出一人，將呆愣在原地的定北侯攔腰一抱。

　四面八方又有無數鐵騎涌來，老侯爺的目穿過從額頭流下來的，綽綽地看到了一張悉的面孔。

　“怎麼會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