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風雪中,兩輛馬車艱難前行,車里傳出說話聲。
“靖七,我快要死了。”
“死?”
“不是!”
“凍死?”
“也不是!”
“那怎麼個死法?”
“活活臟死。”
“忍忍,到了軍里就有澡洗了。”
“是洗澡的問題嗎?都十天沒洗臉了。”
“……”
“你說要是顧長平在,對著你這張十天沒洗的臉,親得下去嗎?”
“……”
“反正我是想吐!”
“你胃里有東西吐嗎?”
“沒有!”
“那你吐什麼?”
“口水。”
“別那麼氣,人。”
“人不氣,你七爺氣?”
“……”
長久的沉默后,忽的傳來破空聲,不氣的七爺還沒反應過來那聲音從何傳來,只聽得外間駕車的阿硯大喊一聲,“兩位爺,趴下!”
高朝反應堪稱敏捷,一把摟住靖七的肩,帶著往前一趴。
只聽得耳邊“咚咚咚咚”一陣響,驟風從頭頂呼嘯而來,滾滾鐵騎由遠及近,將他們的馬車團團圍住。
臥!
這他娘的是敵是友啊?
兩人想著溫盧愈的待,只覺得骨悚然。
怕不是好兆頭。
高朝把靖七往懷里摟摟,萬一真遇到邊沙諸部,這小子扮男裝怕是藏不住。
先后殺,還是先殺后?
真要這樣,自己怎麼向顧長平待?
想到這里,高朝索往靖七上一,算了,掩耳盜鈴一下吧!
忽的,車簾一掀。
“人,娘娘腔,怎麼會是你們?你們疊在一起干什麼?”
這一嗓子出來,高朝腦袋空白好一瞬,像是難以置信,又像是劫后余生,好半晌,他才爬起來,對著那人當就是一拳。
!
這狗日的穿得什麼玩意這麼,,疼死他算了!
呲著牙扭頭一看,高朝頓時要瘋,馬車被箭個篩子,四著呼呼的風。
“媽的,你個狗畜生,看不出我是在護著!”
高朝也顧不得疼,一掌甩過去,咆哮道:“還不是你害的,王八蛋!”
徐青山生生挨了一掌,臉上還在傻笑,他沒理那個瘋子,蹲下去,視線與趴著的靖寶平視。
此刻,暮低垂,面前的人抬起頭,委屈地看著他。
只一眼,徐青山就將周遭的種種忘了個干干凈凈。
娘娘腔,又見了!
他裝道貌岸然的樣子,一本正經道:“這事不能怪我,這里常有邊沙諸部的探子出沒,寧肯錯殺,也不能放過。”
“哦--”
靖寶眼睛轉了轉,撇撇。
徐青山的道貌岸然頓時破了功,放了聲音哄道:“我沒想到你們會來,娘娘腔,這已經不是驚喜,是驚嚇了。”
靖寶:“嚇死了幾個?”
徐青山一怔,隨即哈哈大笑,“就嚇死了我一個。”
說罷,他一手拎一個,把兩人拎下車。
呼嘯的北風夾著冰雪迎面而來,靖寶和高朝凍得同時打了個激靈。
兩人張,正想罵出來,忽的,徐青山已經一左一右把他們擁在懷里。
“徐家軍的兒郎們,一個個都給我瞧仔細了,這是我好兄弟高朝,這是我好兄弟靖寶,哈哈哈哈哈,他們來看我了,千里迢迢來看我了!”
說著說著,兩行毫無預兆的淚落下來。
他也不,也不發出更咽,就是哈哈哈的傻笑著。
高朝差點被篩子的怒火,就像皮球了個大,一氣都沒了。
靖寶則定定地看著他。
滿面胡須卻依舊是一張年輕的臉,鼻梁高,眼簾深陷,瞳孔里有著灼熱如火焰一般的。
莫名的,想到了四個字:利劍出鞘!
靖寶活了二十年,哪怕顧長平被下了大牢,自己被削了位,都不曾有過半分退。
而此刻面對激到落淚的徐青山,卻讓有種想落荒而逃的沖。
將軍的淚,何等珍貴!
……
徐家軍戰時落腳在軍帳中,冬日則退守清河府邸。
清河府建在沙漠之中,城墻很高,直聳云霄。
但堂堂將軍的府邸卻不過是個灰頭土臉的小宅子,宅子里禿禿的,連棵樹都沒有。
徐青山隨手把頭盔扔給了小廝麥子,“來人,備熱水,殺羊宰牛,招待貴客。”
“是!”
轉過,他適才說話時刀鋒般的目瞬間溫起來,“人,娘娘腔,這宅子沒幾間房,你們與我同睡一間。”
“我不要!”
“我不要!”
兩道聲音同時喊出。
高朝輕薄氣頓時涌現:“你太臟!”
靖寶也著頭皮道:“你太臭!”
兩人說完,對視一眼,又異口同聲道:“我們倆睡一間。”
徐青山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半晌才哈哈一笑:“本將軍準了,把他們安排在我的院里。”
“是,將軍。”
“娘娘腔,怎麼瘦這樣?”
徐青山突然出一只手,了下靖寶的臉,手冰涼,比常人的溫更低些。
靖寶不由打了個寒,“你手怎麼這麼冷?”
他素來強力壯,從前在國子監時子跟個火爐似的,熱酒一催,大冬天的連裳都不用穿,高朝常罵他是個“牲口”。
徐青山無所謂的笑笑:“娘娘腔,你管得真多,可是瞧上了我這人?”
“沒正經!”
靖寶撥開他的手,一跺腳往屋里走。
高朝正要跟過去的時候,被徐青山一把拽住,往后踉蹌著拖了好幾步。
“好好的怎麼就跑來了?誰的主意?娘娘腔和顧長平怎麼樣了?”
這話堵得高朝腦子里一片空白,半晌才氣惱道:
“祖宗啊,也得讓我洗澡吃飯后再說,你知道我幾天沒洗臉了嗎?十天,整整十天,都餿了,要不給你聞聞?”
徐青山一臉嫌棄,“我親自給你們打熱水去,等著!”
高朝看著他背影,勉強咬咬牙沖屋里頭的人大喊道:“靖七啊,將軍親自給咱們倆打水,這待遇,夠威風。”
屋里的人,久久沒有出聲。
……
將軍府的另一院子。
侍衛掀簾進來,走到炭盆旁,“老侯爺,宮中信。”
信是皇帝親筆手書,召定北侯速速回京,至于原因,只字未提。
定北侯看完信不由眉頭皺。
催得這麼急,是何事呢?
抬眼看侍衛站著沒走,他問:“還有何事?”
侍衛:“回侯爺,十里之外的馬車上,是長公主府的高公子和靖府七爺,他們已經被將軍迎進府中。”
定北侯:“他們來做什麼,千里迢迢的。”
侍衛搖搖頭。
定北侯問:“人呢?”
侍衛:“在沐浴更。”
定北侯:“宴設哪里?”
侍衛:“在花廳!”
“走,會會去!”
定北侯剛邁開步子,便頓住,“收拾東西,準備回京。”
侍衛:“何時出發?”
定北侯垂下眼,半晌才道:“等我會完那兩個小子。”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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