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靖府，錢三一依舊在陸氏跟前說笑。

　靖若袖也聞訊而來。

　聽李媽媽說這位公子不僅學問好，話也風趣，怪會逗人的，過來瞧瞧熱鬧。

　這一瞧，果不其然。

　一屋子的人被他逗得前俯后仰，樂不可支。

　陸氏還命李媽媽從帳房支了些銀子來，讓錢三一出門只管花，不夠，再去帳房支。

　錢三一客客氣氣收下，陪陸氏和靖若袖用過午飯后，便稱累回了房里。

　回到房中，他把銀子往銅板懷里一扔，自個拿了本書歪在榻上看著。

　銅板愣住了。

　爺除了讀書那會用功，什麼時候翻過書？

　還有……

　陸太太足足給了五十兩銀子呢，爺他怎麼半點都不激，若是往日……

　銅板趕上前拿手錢三一的額頭，難不，爺病了？

　“滾開，別來煩我！”

　銅板一步三回頭的走出書房，一腦門子的霧水。

　額頭溫度不燙；

　罵人的氣勢十足；

　沒病。

　這麼反常，又是為什麼？

　錢三一自己都說不明白為了什麼，好像吃什麼都不香，干什麼都不得勁，好不容易熬到天黑，這份不得勁開始變本加厲。

　“這茶怎麼這麼淡？”

　“房間能不能多加一塊炭，你想凍死誰？”

　“蠢貨，這洗澡水這麼燙，讓爺怎麼下去。”

　鋼板哭無淚。

　瞧瞧人家阿蠻姑娘，同樣是做下人的，七爺即不打，又不罵，還把半個家給當，甭提有多風。

　要不，我投奔七爺得了。

　忽然，貴妃榻上的錢三一蹭的坐起來，沖銅板一指：“二爺來了，你到西廂房去睡，不許出來！”

　銅板：“……”他怎麼沒聽見。

　下一瞬，窗戶被推開，盛二跳進來，沖鋼板命令道：“去弄點飯菜來，無需致，能填飽肚子即可。”

　銅板一看是這個活閻王，跑得比兔子還快。

　“出息！”

　錢三一在心里罵了一聲，目斜過去，輕輕落在盛二上。

　這人穿著錦衛的裳，風塵仆仆，臉上并沒有半點被人棄的表，仿佛昨兒那個蹲著無聲痛哭的盛二，只是錢三一做的一個夢。

　“去，倒杯茶來。”

　錢三一回神。

　他左右看看，表微微有些開裂：你讓我給你倒茶？

　盛二看著他，表是：否則呢？

　錢三一冷哼一聲，心說看在你昨兒哭得可憐的份上，倒就倒。

　茶遞過來，盛二一口氣喝完，抹抹道：“你別走，我吃完飯，有話問你。”

　錢三一不得勁的心莫名就好起來，臉上卻假惺惺的端著，“誰說我要走，這是我的房間，我能走哪里去！”

　盛二不理他，等銅板把飯菜一一擺好，用手在上，拿起筷子正要開吃，突然有什麼東西向襲來。

　一抓。

　一看。

　是條熱巾。

　“這是我房間，二爺好歹也講些衛生，我一個讀書人，弱，可見不得你這樣！”

　盛二挑了下眉，沒反駁，拿熱巾手，忙了一天，總算撈著一口熱飯熱菜，快死了。

　錢三一雖然手里拿著本書，眼睛去不停的往別瞄。

　嘖，這吃相！

　嘖，這飯量！

　錢三一掩面搖了搖頭，我說點啥好呢？

　“啪！”

　盛二吃完，把筷子往桌上一放，用手背，道：“錢三一，談正事。”

　“等下！”

　錢三一把書一扔，先來銅板把飯菜撤下，又絞了一把熱巾扔進盛二懷里，最后自己親手給倒了杯溫茶。

　“你的油，你的油手，順便再用熱茶潄潄口，再和我說話。”

　盛二：“……”

　錢三一一臉的語重心長：“正事要說，人也得干凈，否則……”

　“你們讀書人，就是矯。”盛二冷冷打斷。

　“我還矯，我他娘的最枝大葉了，你沒看到人……算了，我不和你計較這些。”

　錢三一心道：我和個人計較，有意思嗎？

　盛二是親眼見識過高朝的講究，在錦衛昏天暗地的大牢里，都恨不得天天沐浴換新。

　是個姑娘，是天。

　從前在巢家堡天天習武，跟師兄弟們塵里泥里打滾，講究不起來。

　如今到了錦衛，時時刻刻擔心份會不會暴，不敢講究。

　雖然嫌麻煩，還是漱了口，手后，才開口道：“昨兒夜里，他沒來吧？”

　一說昨兒，錢三一又要炸。

　可看到盛二總是蒼白的臉頰上難得有些紅暈，便生生下去，目不著痕跡地挪開，道：“托二爺的福，沒來。”

　盛二忽略他話里嘲諷的意味，正道：“錦衛今天已經正式行。”

　錢三一臉上的吊爾郎當一掃而空，“說說看。”

　“紀剛在查顧長平前幾次江南的行軌跡。”

　“查我先生做什麼，先生造反是板上釘釘，查了沒意義啊！紀剛腦子壞了？”

　“你腦子壞了，他都不會。”

　“那是為什麼？”

　“不知道！”

　錢三一眉尖一挑，蹭的站起來，“這不是小事，我得趕和溫大哥通個氣。”

　盛二沒吱聲，一臉“這個時候去錢莊，也不看看時辰，果然腦子壞了”的表。

　“溫大哥除了錢莊，難道就沒別的地方去了嗎？”

　錢三一搖頭晃腦道：“他有二進的小宅子，就在錢莊的邊上，近得很，一起吧。”

　誰和你一起！

　盛二睨他一眼，走到外間往塌上一躺。

　這一趟出來，只為巢輕舟一個人，也只答應了顧長平一件事：要關頭保住七爺。

　能把錦衛的消息說出來，已經算是對得起所有人。

　從前在四九城，一是因為顧長平，二是看在七爺的份上。

　錢三一？

　他算哪蔥！

　盛二如今想的，是如何找個死遁的機會，能讓自己明正大的消失在錦衛的視野中。

　之一字，傷筋骨，筋皮，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折騰別的事，只想找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噬傷口。

　錢三一無論如何都沒有料到，這盛二會把他當空氣，沖到外間，蔑然道：

　“姥姥的，萬一那姓巢的攔在半路呢？天底下有沒有……”

　盛二臉突變，倏的坐起來。

　錢三一嚇了一跳，往后退半步，神戒備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