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場面一如想象。

　靖家上上下下幾乎所有人，都迎了出來，唯獨不見陸氏。

　靖寶與靖若袖打了聲招呼，直奔宅，到了陸氏床前，等不及李媽媽遞團過來，撲通一聲跪下。

　床上的陸氏，眼窩深陷，下削尖，整個人蒼老十歲不止。

　靖寶只覺得心如刀絞，眼淚奪眶而出。

　陸氏看著阿寶全須全尾的跪在面前，二十年爭強好勝的心，一下子被人掐滅了。

　這些日子不停的求神拜佛，只求兩件事：頭一件，兒子好好的；第二件，靖家好好的。

　菩薩顯靈了。

　陸氏嘆了口氣，道：“我這病是急出來的，為你爹，也為你。如今你回來，我病就好了大半。”

　靖寶抹了把淚，道：“兒子不孝，勞母親擔心。”

　陸氏搖搖頭嘆道：“也是件好事，至以后不用再為你擔驚怕，母親老了，不求榮華富貴，只求你們一個個都平平安安。”

　命運這東西，因果循環，福禍相依，誰又說得準呢！

　說到底，還是年輕時要強，把好好的兒扮作男兒，才惹出今日的禍事。

　靖寶聽這樣說，像是心尖上被人掐了一把，又酸又。

　從前讀書時，母親對管教頗嚴，打也打過，罵也罵過，從沒有往后退一步的時候。

　自己即是的兒子，更是的臉面。

　這張臉面讓母親在婆家直腰板，在娘家昂起頭，這是一個生不出兒子的人的執念。

　也樂得當的臉面。

　宅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小小的一個院子便是的整個人生。

　不要那樣活一輩子。

　七六，各取所需，如此，親更是如此。

　靖寶一直以為，母親哪怕是死，都舍不得撕下這張臉面，誰又曾想到……

　竟然撕下來了。

　“娘！”

　靖寶背過抹了把淚，“您放心，我總不會讓您失的。”

　陸氏只當這話是安，朝李媽媽看過去，“快把七爺扶起來，地上涼，可別著了寒氣。”

　靖寶自己爬起來，“這次高朝和錢三一也都同我回了靖府，京中風聲鶴唳，他們跟過來避一避。”

　陸氏對這二人的份，知道的一清二楚。

　“好生招待他們，缺什麼，什麼，只管與你三姐說，如今當著一府的家。”

　“爺，爺，大事不好了，高公子和錢公子打起來了。”

　阿硯沖進來，“勸都勸不住，爺快去瞧瞧吧！”

　靖寶臉微變，沖陸氏行禮道：“母親，我去瞧瞧。”

　“快去！”

　陸氏撐著坐起來，又忙朝李媽媽遞了個眼神，李媽媽會意，悄悄的跟在七爺后。

　有李媽媽這個耳報神在，京中二公子的靜源源不斷的傳到陸氏耳中。

　“太太，高公子嫌棄咱們靖家的火盆有煙火味，非要換上好的銀炭來，錢公子罵高公子閑人屁事多，兩人一句話不合，就打起來了！”

　“不僅打起來，還扯起了舊帳。高公子說錢公子整天跟著他混吃混喝，就是個騙子！”

　“錢公子說高公子一個大老爺們，整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娘炮。”

　“高公子氣悶了，要去邊沙找徐青山，他還說立馬要走，這烏煙瘴氣的地方，半刻鐘都呆不下去。”

　“不好了，太太，不好了，高公子非要拉著咱們家七爺一道去，七爺要不陪他，他就放把火把靖府給燒了。”

　陸氏：“……”

　陸氏掙扎著起，“快，快扶我過去。”

　……

　“太太來了！”

　屋子里，吵鬧聲驟然停止。

　李媽媽扶陸氏進去，高朝和錢三一立刻圍上來。

　高朝：“太太，你就說吧，七爺借不借我？”

　錢三一：“太太，你評評理，這人……這人在自己家挑剔也就得了，在別人家也挑剔，說說他，他還打人，有這麼霸道的嗎？”

　高朝：“你也不看看我是誰，你配說嗎？”

　錢三一：“你是誰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現在和我一樣，是個平頭百姓。”

　高朝：“老子是皇親國戚，誰跟你是平頭百姓。”

　錢三一一腳踹過去，“錢爺我就弄死你個皇親國戚。”

　高朝：“小婦養的，敢打高爺爺我，著死！”

　“夠了！”

　一地狼藉里蹲著的靖寶，怒氣沖沖的走到陸氏跟前，噗通一聲跪下，“母親，兒子不孝，帶了這麼兩個……”

　“行了，都別再說。”

　陸氏怕兒子說出難聽的話，立刻打斷，頓了頓又道：

　“阿寶啊，你就陪高公子去吧，家里有你三姐在，不用擔心；錢公子，你要不跟著去，留靖府住些日子，再回京城，難得來一趟，得好好玩玩。”

　錢三一冷笑一聲，“我留下，鬼才跟他去呢！”

　高朝冷哼：“你他娘的也別跟著我，看著就來氣，我還想多活幾年。”

　“錢哥兒，高哥兒，我知道你們丟了，心氣兒都不順，可人這一輩子，誰沒個起起落落，坎坎坷坷，路還長著呢！”

　陸氏扭頭待道：“李媽媽，晚飯多添幾個菜，燙兩壺米酒給哥兒三個，不許多喝，不許鬧架，都好好兒的，別讓家中父母心。”

　“是，太太！”

　陸氏一走，房里陷了沉寂。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心里都有說不出的滋味。

　高朝：“我這輩子從沒覺得這麼虧欠過一個人。”

　錢三一：“我真想把我上的銀子，統統都給太太拿去花。”

　“現在不是慨的時候！”

　靖寶極為理智道：“去我書房，把事商議一下，人，我們明天一早就。”

　高朝：“好！”

　錢三一：“邊沙山高路遠，又是寒苦之地，你們要把預備的東西先預備好。”

　……

　書房的燈亮了半夜。

　連滿跑火車的錢三一，臉上都沒了嬉笑之。

　靖寶：“人，我們輕車簡行，寒的服和吃食帶夠便。”

　高朝點頭：“我帶小七，小九，你帶阿硯不夠，還得帶一個。”

　阿蠻是個人，狗二蛋還小，元吉手上沒有功夫。

　靖寶想了想道：“一個阿硯應該就夠，多了，反而讓人起疑心，別忘了，你是突發其想才拉著我去邊沙的。”

　高朝想想，“有道理！”

　靖寶目一斜，看向錢三一：“雖說有二爺暗中保護你，你自個也得多留個心眼。”

　高朝也不放心：“實在不行，我把小七留給你？”

　錢三一搖頭道：“你把小七留給我，那殺手還會來嗎？我這餌豈不是白放？”

　靖寶叮囑：“有難事找溫大哥，這人黑道白道通吃，是個深藏不的人。”

　“必須找他！”

　錢三一突然話峰一轉，“開錢莊的人，我聞著他上的錢味兒，就想撲上去。”

　靖寶、高朝：“……”

　錢三一話峰又突然轉回來，“倒是你們，想清楚見了青山怎麼說。”

　高朝目立刻看向靖寶：“這小子聽你的話，你得好好想想。”

　靖寶沉默。

　過往與徐青山那些樁樁件件的事，一腦兒鉆進的腦子里，走馬燈似的。

　徐青山，你還會義無反顧的站在我這一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