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府的夜，只有耳畔呼呼的風雪聲。

　顧長平半倚在床上，逆著極其微弱的，半邊子仿佛與濃稠的黑暗融在一起。

　他們出京城，去南邊，路過金陵府，應該會逗留幾天，金陵府中有三個人牽著阿寶的心：高正南夫婦和汪秦生。

　他們應該不會告訴汪秦生自己還活著的消息，為的是讓那小子安安心心過日子。

　幾天后，他們會出發往臨安府。

　到了臨安府，以阿寶的心，必會去見一見溫盧愈，共同商量如何應對紀剛。

　再然后呢？

　顧長平下意識去手腕上的玉佩，了個空，這才恍然意識到，玉佩在他獄后，被錦衛的人抄走了。

　手上空落的同時，心里也空下來。

　再然后，以的脾氣和做事風格，會想辦法去一趟邊沙。

　徐青山這人無論對，還是對那兩個，都是濃墨重彩的一筆。

　繞不過去的。

　“齊林？”

　“爺？”應聲的是顧懌，齊林傷勢太重，還臥床不起。

　“他習慣了，總也改不過來。”

　顧長平艱難的轉過，“去，幫我拿紙筆來。”

　“我先扶爺起來。”

　“不必！”

　顧長平搬傷，撐著坐起時，紙和筆已擺在小幾上。

　“爺寫什麼？”

　顧懌將燭火拿在手上，低頭一看，發現竟是幾個地名。

　“北府在這里，邊沙在這里，中間相距約五六千里，正常速度車馬應該是一個月。”

　“爺想做什麼？”

　顧長平氣定神閑的又畫上幾筆，方才低低道：“不想做什麼。”就想著也是個弱子。”

　“先生，李娘娘求見先生。”

　顧長平用被子蓋住傷，“請進來。”

　李敏智在外間去斗篷，方才進到里間。

　沖顧長平行禮后，道：“王爺讓我給先生挑幾個出佻的奴婢侍候，先生可要過目？”

　“不必了！”

　顧長平不帶溫度地說：“我有顧懌足夠。”

　李敏智笑道：“先生，王爺說北地天寒，房里需要個暖床的，陪著說說話也好，回頭等與七爺團聚，七爺若介意，把人遣了便是。”

　顧長平臉拉下來。

　李敏智忙解釋道：“男人手腳，哪及人照料的心思，先生的傷，王爺時時刻刻放在心上，連夜里做夢都惦記著。”

　“李敏智！”

　顧長平直呼其名，“你介意十二的床上，有別的人嗎？”

　“我……”

　李敏智一時沒底，猜不顧長平的心思，唯恐一句話失了分寸，惹他不快，半晌才道：“不介意。”

　“是不想介意，還是不能介意？”

　“……不能介意。”

　“你不能，是怕背上嫉妒的名聲，在十二跟前失了寵。”

　顧長平落的每一個字清晰亮，“七爺在我這里，永遠不會失寵，所以我允介意，也必定會介意。”

　李敏智的臉一點點變白。

　“把人帶走吧，與十二說，他的心意我領了，但事，到此為止。”

　“那……先生好好養傷。”

　李敏智退出里間，在幾個年輕漂亮姑娘不解的眼神中，率先走出去。

　外面，風雪依舊，卻走得極快。

　這輩子最怕的，就是在男人那里失寵，哪怕臉上裝得再云淡風清，心里是酸的，是醋的，是焦慮難安的。

　的男人是北府的王，王怎能只有一個人？

　告訴自己不要介意，要大度，要識大……這世間有本事的男子，哪個不是妻妾群

　我守著自己的一顆心就好。

　一生一世一雙人，只是話本子里的傳言，不必信，也不能信。

　可為什麼看到顧長平，竟然又信了。

　怎麼能又信了呢？

　正彷徨著，遠遠見風雪中走來幾個人，待近了，才發現為首的，好像是……

　“沈先生？”李敏智忙喚。

　沈長庚腳下一頓，微微遲疑了下，才恍然記起來，這人是在顧府有過一面之緣李氏。

　“李娘娘安好。”

　“沈先生一路辛……”

　“娘娘，我急著去見子懷，失禮了。”

　沈長庚幾乎是一路小跑著進了院中。

　棉簾一掀。

　一個低頭，一個抬頭。

　目對上，眼睛里都有熱意。

　沈長庚沖過去，連人帶被抱進懷里，里罵道：“顧長平，你這個殺千刀的，我的小命差點被你嚇沒了。”

　“現在呢，活過來了嗎？”

　顧長平輕輕拍打著他的后背。

　……

　一臨安府，霜霧更大，冷風刮過來，能冰到骨頭里。

　高朝、錢三一對著火盆烤了半盞茶的火，才終于回了魂。

　高朝：“靖七，他人怎麼還不來？”

　靖寶手點了點，“耐點心。”

　了臨安府，讓阿蠻阿硯先回靖家報訊，小七去錢莊找溫盧愈，自個則帶著高朝他們到了樓外樓。

　紀剛后腳就到，他們不得不掩人耳目。

　靖寶拉開包房的門，沖伙計道：“來人，再添些熱茶點心。”

　“是，七爺。”

　靖寶轉，見窗前站立的那人，笑道：“二爺也來烤烤火吧，天怪冷的。”

　“不冷！”盛二頭也沒回。

　這人可真悶！

　錢三一掀眼皮看盛二一眼，心道：將來哪個姑娘嫁給他，十有八九得活活悶死。

　門吱呀一聲推開。

　靖寶以為是伙計，“先把冷茶撤下去。”

　后有短暫的沉默。

　“這就是七爺的待客之道？”

　“溫大哥！”

　靖寶眼睛一亮，忙轉過笑道：“你來了！”

　溫盧愈沖笑笑，目飛快的掃過屋里的幾人，掩門道：“喲，很齊全啊，汪秦生那小子怎麼沒來？”

　靖寶道：“他剛剛大婚，汪大哥，求放過！”

　溫盧愈想起他和顧懌算計汪秦生的事，不由大笑兩聲，走到盛二跟前，頷首：“二爺，別來無恙！”

　盛二沖他點點頭，不置一詞。

　錢三一在心里“嘖”了一聲：不僅悶，還沒什麼禮貌。

　“溫大哥，快坐！”

　他甜著小兒，熱絡道：“那個，喝什麼茶？吃點什麼點心？”

　“狀元郎別忙，先坐吧，到這里，我是主，你是客，該我招呼你。”

　說罷，溫盧愈沖高朝抱了抱拳，“長公主可安好？臨安府冬季冷，高公子小心。”

　高朝一直都想不太明白，為什麼江南運糧這麼重要的事，顧長平會給溫盧愈，這會聽他幾句話一說，明白了。

　這人，八面玲瓏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