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三一有點舉棋不定。

　正在這時，那人已轉大步離開。

　會不會是自己想多了？

　“爺，走啊！”

　銅板在一旁催促，這一催，錢三一便不再猶豫：“走！”

　主仆二人跟著那人走過兩條巷子，錢三一扭頭往后一看。

　不對，怎麼越來越偏僻了？

　明明悅來客棧是在一條大街上。

　他立刻停下來，沖那人大聲道：“兄弟，你這路帶錯了吧？”

　那人腳下一頓，高大的形如同一片化不開的影，慢慢的轉過，向錢三一走來。

　借著一點微弱的，那人的面目逐漸清晰起來。

　那是一張桀驁不馴的臉，刀刻般朗的線條，又帶著不近人的冷峻。

　錢三一直覺不妙，腳下意識的往后退了半步，大喊一聲，“銅板，快跑。”

　可惜晚了。

　那人突然發，一把抓住銅板的胳膊，一個過肩摔，將銅板重重摔在地上。

　臥！

　這手太快了！

　錢三一想跑，又舍不得扔下銅板一人，就這麼愣神之間，那人已向他沖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被摔倒在地上的銅板忽的躍快來，往前一撲，死死的抓住那人的兩條。

　“爺快跑啊，他要搶你的錢。”

　搶錢？

　錢三一轉撒就跑。

　那人低頭看一眼后，手起掌落，銅板只覺得后頸一痛，人已昏了過去。

　霧中，那人腳下輕輕一點，躍上墻頭。

　錢三一只覺得耳后一陣呼呼的風聲。

　媽啊！

　還是個會輕功的強盜。

　他追上來沒有？

　是不是就在后？

　錢三一邊跑邊扭頭去看，沒提防失了重心，腳往前一沖，人已摔出數丈遠。

　痛！

　錢三一倒吸著涼氣想爬起來，不想腳踝著地面，崴了，了一下，又重重摔在地上。

　眼睜睜的看著霜霧中，那人從天而落，慢慢走到他跟前。

　“你，你，你想干什麼？劫財還是財？”

　話一出口，錢三一就后悔了。

　這人和昊王的近侍凌巍不同，凌巍的眼睛里沒有殺氣，這人有。

　“即不要財，又不要。”

　那人慢慢蹲下來，眉眼間凝著一不同尋常的狠戾，“我要你的兩條。”

　話音剛落，他倏的站起來，抬狠狠踢下去。

　“啪！”

　一顆石子挾著勁道打過來，那人目一凜，平地翻了個跟斗。

　方才他站的地方卻釘上了一個半寸長的蓮花狀的暗。

　“放開他！”

　一道聲音橫出來。

　那人臉微微一變，忽的手抓起地上的錢三一，用力往外一拋。

　完了！

　半空中的錢三一萬念俱灰，拋這麼高，不死也得殘，他認命的閉上眼睛。

　咦？

　意想中的痛意沒有傳來。

　好像有一雙手生生接住了他。

　錢三一睜眼一看，呼吸頓時困難起來。

　“怎麼是你？”

　話剛起了個頭，托住錢三一的手倏的一松，錢三一屁著地，重重的跌落在地上。

　“你就不能輕點……喂……喂，你去哪里……盛二，你去哪里，喂……”

　盛二此刻已經躍上墻頭，飛奔起來。

　跑得很快，在只有一腳寬的高墻上箭步如飛。

　是他！

　絕對是他！

　雖然那道人影稍縱即逝，快得如同出去的暗一樣，但……盛二不發起。

　那個影很像是巢葉舟。

　……

　錢三一頹然坐在地上，腦子里先是一片空白，慢慢才清晰起來。

　不劫財，不劫，只劫他的？

　誰會這麼變態？

　但盛二怎麼會突然出現？

　他不應該在四九城嗎？

　正想著，有什麼從墻上落下來，抬頭，是一雙漆黑無波的眼睛，與夜相輔相。

　盛二看向錢三一的眼神，其實比這夜冷淡。

　這小子命真好。

　紀剛接到皇命，再江南查北府運糧的事，他一走，錦衛整個運作自然而然由自己接手。

　紀剛擔心趁機上位，便命也跟著，把京中的事務給了心腹。

　不耐煩與紀剛同行，也想早些臨安府，把消息傳給靖七爺，索比紀剛早一夜出發，一個人單槍匹馬先臨安。

　傍晚時分到了海寧府，見天要下霜霧，便找客棧開了間房，打算歇一晚再走。

　小客棧條件差，許久不曾住過人，屋子里一子霉味。

　開窗通風，順勢往下一看，正正好看到錢三一帶著小廝在青石路上晃晃悠悠。

　飛奔下樓再找時，卻已不見了影。

　錢三一在，也就意味著靖七爺就在附近，立刻四下尋找，恰好看到了那一幕。

　錢三一見盛二直勾勾的看著自己，不由打了個激靈，“你，你，想干什麼？”

　盛二一把將錢三一揪起來，往墻壁上一推，湊近道：“說，剛剛那人長什麼樣？”

　錢三一稍稍愣了下，心說你查案就查案，能不能離我遠一點，熱氣都噴到我臉上了。

　不過。

　近看看，這盛二長得還不錯，皮泛著瓷一樣的淡白，因為白，烏黑的眉眼顯得更深沉。

　“方臉，長得很朗，面相很兇，眉很濃，著關中口音，對了，這人眼窩很深。”

　似有一針往心尖上扎。

　和眼前的文弱書生完全不同。

　巢輕舟是典型的關中漢子，個高，彪悍，還帶著一氣，喜歡喝酒，酒量極好。

　喝多了，大剌剌往盛二上撲，一把攬過的肩，沖哈一口氣，“聞聞，臭不臭！”

　要說“臭”，他就不停的沖哈氣；

　要說不臭，他就得寸進尺的把努過來，“那你香我一個！”

　酒香，汗臭，那是巢輕舟上的味道，熱烈而灼人，讓人念念不忘。

　盛二冷笑一聲，轉便走。

　“喂，沒別的要問了嗎，喂？”

　錢三一突然失了助力，只能腳一踮一踮的，“人命關天事，你可不能這麼隨便阿，得問得仔細點。”

　盛二恍若未聞，走到地上昏迷的人前，用手在他鼻尖探了探，隨即一個掌甩下去。

　銅板幽幽醒來，捂著火辣辣的半邊臉，迷糊道：“二，二爺啊！”

　盛二一聲不吭，又折到錢三一面前。

　走得很快，步子很大，錢三一以為這人又要把他推到墻上，嚇得趕往后躲閃。

　哪知，他的一只腳虛點著地面，使不上勁，重心不穩，人直的往后倒。

　老天爺，我今天晚上是只不倒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