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席了，前頭開席了！”

　靖寶忙跟著人群退出新房，目一抬，卻見靖若眉俏生生站在拱門旁。

　料想是在等。

　靖寶與高朝、錢三一低語幾句，方才走過去，“好久不見，二。”

　靖若眉笑道：“七爺可要去我房里坐坐。”

　怕他拒絕，又忙道：“不遠，就幾步路。”

　靖寶見眼神期盼著，遂點點頭。

　進到屋里，丫鬟上茶，靖寶靜靜的呷著茶，專程等在路邊，必是有事要說。

　果然。

　靖若眉咬牙道：“七爺，我想要一個孩子，求七爺全。”

　靖寶不知為何想笑，“你覺得這事求我合適嗎？”

　話沒什麼鋒芒，靖若眉聽得出淡淡嘲諷。

　“七爺，我也不怕你笑話，二爺他很與我同房，便是在一起，事后總有一碗避子湯送來。”

　靖若眉聲音更咽。

　“人沒個一子半傍，將來能依靠誰去？”

　“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嗎？”

　“知道，保全前頭那兩個唄。”

　“知道就好！”

　靖寶起道：“子在前頭，前頭的事是你自己做下的，種什麼因，結什麼果，好壞都得自個著。”

　“七爺，阿寶，弟弟！”

　靖若眉泣不聲道：“你說一句，比我說十句都頂用，我如今都改了……”

　“二，何必這般急呢。”

　靖寶看著，“沒有依靠，靖家不是你的依靠嗎？做好你自己的本份，你男人長眼睛，汪家二老也長眼睛。”

　靖若眉一怔，靖寶已大步離開。

　隔了許久，兩行熱淚從靖若眉眼中流下來。

　靖家是我的依靠……

　我有依靠了？！

　……

　花廳里，酒席正盛。

　靖寶去的時候，只見錢三一與高朝二人孤零零的坐著，汪府竟沒有安排人與他們同席。

　高朝見靖寶來，“不會是因為接親那會，咱們把人嚇住了吧？”

　靖寶：“當然不是，主要是怕怠慢了長公主府的獨子。”

　錢三一：“咱們是伴郎，不是要去敬酒的嗎？”

　靖寶指著高朝：“他敬的酒，誰敢喝。”

　正說著，汪秦生帶著兩位兄長走過來敬酒。

　靖寶的視線對上汪家二爺的，不卑不的笑了下。

　汪二爺與靖寶了下杯，再無多一句的話，眼神冷得跟冰渣似的。

　靖寶依舊淺笑，末了對汪秦生道：“明日我們打算啟程去臨安府，這一趟能見你花好月圓，心滿意足了。”

　高朝拍拍汪秦生的肩：“兄弟，你好好的。”

　錢三一：“別太想念我們，終歸會再見的。”

　汪秦生著他們，久久不語。

　是會再見的，卻不知何年馬月，從此天涯相隔，什麼都留不下。

　但那些人，那些事，那些記憶都是真的。

　“來人！”

　汪秦生道：“去和三說一聲，就說明兒我兄弟們就走了，今夜我要陪他們喝酒到天明，回頭再向陪罪。”

　高朝與錢三一不吱聲，同時看向靖寶。

　靖寶輕輕一笑：“，不醉不歸！”

　一旁，汪二爺目落在靖寶上，又不著痕跡的挪開。

　……

　酒席設在水榭，月悄然掛上枝頭。

　這桂花釀，有些濃烈。

　汪秦生里醉醉念，終于醉倒在他歃為盟的三位好兄弟的手中。

　高朝眸中有：“傻小子！”

　錢三一微笑，“醉這樣！”

　靖寶半垂下眉眼，在汪秦生的耳畔低聲道：“哪有房之夜舍了新娘，陪幾個兄弟的？這麼好的姑娘要珍惜。”

　再抬頭時，靖寶平平展出一個笑，“我們也學一學陸小爺？”

　錢三一：“這小子知道我們不告而別，會哭！”

　高人：“哭吧，反正以后有人哄他。”

　……

　很多年后。

　汪三與遠嫁的閨中友說私房話，友問到與與三爺的新婚之夜是如何過的？

　溫嫻靜的三想了想，淡淡道：“和一個醉鬼，能怎麼過？”

　“三爺一定是太開心了。”

　“可不是嗎，開心的第二天醒過來，哇哇大哭，都快水漫金山了。”

　“喜極而泣啊！”

　“并不是。”

　“那是？”

　“他的幾個兄弟不告而別，傷心的。”

　“你當時是什麼心呢？”

　“想退婚。”

　“那后來又怎麼沒退？”

　“算了，一個對兄弟都能這麼掏心掏肺的人，對我差不了。”

　“那也就是說你們是第二天才同的房？”

　“沒有。”

　“嗯，為什麼？”

　“他張，說怕弄疼我，怎麼都下不了手。”

　……

　金陵府去臨安，快馬加鞭需四五天的時間。

　靖寶一行人馬不停蹄，一口氣趕到海寧府，骨頭都折騰散架了。

　還有一日就能到臨安，高人強烈要求歇一晚再走，靖寶命阿硯尋了間干凈的客棧，開四間上房。

　靖寶和阿蠻一間，錢三一和銅板一間，高人單獨一間，小七、小九、阿硯一間。

　靖家在海寧縣有幾間鋪子，既然來了，趁著天還沒黑，靖寶便帶著阿硯去巡鋪。

　馬車上一步一顛簸，高朝這幾日都沒睡好，在客棧沐浴更后，便倒頭就睡。

　小七命小九守著爺，自己陪阿蠻去采買明天路上要備的干糧點心。

　錢三一無事可做，便帶著銅板去海寧街上溜達瞧瞧。

　正值隆冬，街市行人很，店鋪開門的也不多，錢三一轉一圈，見沒什麼得趣的，便往回走。

　南邊的巷子長一模一樣，幾個拐彎后，主仆二人竟然在街巷中迷了路。

　此刻，天已暗沉，霜霧撲天蓋地的落下來，像在天地間灑了一層灰。

　“爺，咱們問人吧！”

　“你去！”

　正說著，卻見巷子口立著一道瘦長的黑影，慢條斯理地向他們走過來。

　“爺，那有人，你等著，我去打聽打聽。”

　銅板腳下跑得很快，十來步便到了跟前，與那人說了幾句話又蹬蹬蹬折回來。

　“爺，他認識悅來客棧，說可以帶我們過去。”

　那敢好！

　錢三一遠遠的沖那人招呼了一聲，“兄弟，謝謝了！”

　那人點點頭，“不必客氣，快點跟上來，我還有事。”

　錢三一一怔。

　奇怪。

　這人竟然講的不是吳儂語，而是一口地道的關中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