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爺。”
被子里進來一只手,把靖寶拽起來。
靖寶掀開眼皮看一眼來人,腦袋一,像條泥鰍一樣又進了被子里。
末了,又將被子往頭上一蒙。
蒙上就聽不見了嗎?
哼!
我阿蠻想告的狀,豈是一床被子就能攔住?
“七爺,昨兒高公子起床后,說咱們的床太,枕頭太,被子太薄,炭有炭火味,還有……茶也是一陳茶的味道。
還說奴婢頭上花俗氣,服俗氣,人也俗氣。奴婢不服氣,頂了一句,他就祝奴婢壽比曇花。”
被窩里的人一不,半天悶出一句。
“你頂了他哪一句?”
“奴婢說高公子既然這麼會挑刺,今日午飯吃魚得了。”
“他祝你壽比曇花已經是很厚道了。”
“七爺你……”
阿蠻一口氣卡在嚨口,口起伏幾下又道:
“另一個更不像話,騙了奴婢二兩銀子,還是個堂堂爺們呢,連一個下人的錢都要騙,不要臉。”
“他怎麼騙的?”
“他說給他二兩銀子,就有辦法讓高公子學狗,向奴婢賠禮道歉。”
“你信了?”
“信了。”
“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就穿上高公子的服,學著高公子的聲音,在奴婢面前汪汪了兩聲。”
“……”
被窩里死寂一片,許久,才有聲音出來。
“他好歹還穿上了高朝的服,對你也已經厚道了,當年你家爺……”
“爺!”
阿蠻忍無可忍,一把掀了被子,然后噗通一聲跪下,眼淚汪汪道:“你要不幫奴婢做主,奴婢死給你看。”
七爺瑟了一下,到底從床上坐了起來,臉皮搐幾下,怒吼道:
“這日子,特麼的過不下去了。”
那日從大雪中回京,本來說好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結果倒好,僅僅過了幾日,這高人和錢三一就來靖府找媽了。
兩人的理由還十分的充足。
一個是:長公主回去守皇陵,家里冷清的跟個墳崗似的,我想與你七爺做個伴;
另一個是:爹娘說他這輩子已經沒什麼指,希他娶妻生子,好把振興家業的事給孫子。他不愿意賣,離家出走了。
兩人搬到靖府,要是有些為人客的自覺也就罷了,偏偏比這個靖府的正主還要難侍候。
剛開始,還打算和他們講講道理。
結果倒好,還沒開口呢,他們倒給講起道理來。
高朝:“是不是兄弟?”
錢三一:“有沒有同心?”
高朝:“說好是一條船上的螞蚱呢?”
錢三一:“做人不能背信棄義。”
高朝:“我們有今日,都是因為誰?”
錢三一:“雖然你不是主犯,但你是主犯的人啊。”
高朝:“我也不是非要你七爺作伴,這不是怕你和主犯天涯相隔,相思災嗎?”
錢三一:“對啊,相思病是會死人的,你幸好有我。”
高朝:“人要學會恩!”
靖七爺:“恩你妹!”
錢三一:“我們都是獨子,沒有妹啊!”
高朝:“奇怪,為什麼不說恩你姐呢?”
七爺答不上來,狼狽而逃。
就這麼著,兩人在靖府住下來。
旁人倒不覺得什麼,阿蠻當著七爺家,管著宅的一切,看不下去啊。
一個白吃白喝,還整天挑剔,氣到絕頂。
一個把靖府所有下人的銀子騙,不像個爺們樣。
阿蠻除了天天向七爺告狀外,已經暗中扎了兩個小人,還向打聽那兩個王八蛋的生辰八字,說要鋌而走險一把。
真真是飛狗跳,套了!
“七爺,有信到。”
阿硯的聲音在外頭響起,靖寶看著地上的阿蠻,逃也似的出了廂房。
“爺,有兩封。”
靖寶拿過其中一封,慢悠悠走到堂屋中正首坐下,阿硯見爺還著頭發,朝屋外的元吉遞了個眼神。
元吉心有余悸地看了里屋一眼,拿起玉梳給七爺梳頭。
“文若:
見信可安?
千言萬語不知如何說起,只想到了一句話:也蕭何,敗也蕭何!
我此刻已回到金陵府中。
窗外是大雪紛飛,我心中亦有萬千嘆。
人啊,總要跌了跟斗,才能看清世間百態,從前順風順水時,看到的都是笑臉,如今看的都是別人的冷屁。
母親因為我的事,大病一場,我心里難過,卻又無可奈何,無能為力,只能日夜在床前盡孝,盼早日病好。
讓我覺得意外的是,聞家的姑娘并沒有因為我丟了位而嫌棄于我,汪家提出沖喜一事,也欣然答應。
老天爺總是這麼開玩笑,他讓你嘗遍酸的同時,也會給你送來一點甜。
文若,你想象不到此刻我有多麼的激。哪怕長得不那麼俊俏,子不那麼溫順,我也愿意對好。
婚事定在十二月初八,奉上喜帖,盼君來。
你今生最好的齋友:秦生。
“秦生要大婚了!”
靖寶低喃一聲,又打開另一封。
這是母親的手筆,信上只有短短幾個字:分家事已妥,我兒速歸南邊,以避災禍!
靖寶口一熱,的同時,又生出愧疚。
若有一天母親知道自己也參與了造反,不知道會不會對他這個“兒子”深深失。
“阿硯,你看看。”
阿硯看完,道:“爺回南邊吧,順道還能在金陵府吃個喜酒,看看二姑娘,二姑爺,京中的確不太平,遠著些好。”
靖寶知道阿硯的話,說得半分不錯。
與北府的仗雖然因為天氣的原因沒有打起來,但京中的局勢卻是一天比一天風聲鶴唳。
三省六部,尤其是兵部,戶部據說已經連軸轉了很多天。
江南、兩廣,兩湖的糧食統統提前運到京城,再由京城運往北邊;多地的賦稅鑼鼓的在收。
錦衛那頭抓了很多人,據說都是北府的細作,牢獄里人滿為患,就連宮里,都死了一大批宮和太監。
墳崗上的死尸堆積山,其中就有那個春兒的姑娘。
錦衛雖沒有人手再監控他們三人,但每日府前,總有幾個生面孔在來回晃。
是應該回去了。
江南還有溫盧愈,也不知道他近況如何,糧食都運到北府了沒有?
想到這里,靖寶當機立斷道:“三日后啟程回南。”
“慢著!”
一道慵懶的聲音,在屋外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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