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先太子生下長子，也就是今上，太子府開了三天的流水席，我去太子府上吃喜酒。

　敬酒時，手上作大了些，潑出幾滴酒，灑在太子襟上，第二日言便上書，稱我對太子不敬，對諸君不敬，先帝便把我到跟前呵斥，罰跪整整一夜。那時，我大約八九歲。”

　靖寶心中震驚，先帝對太子偏是世人皆知的，但偏到這種程度，卻沒有人能想到。

　“我與子懷就是那時候結下的誼。”

　李君羨背著手，瞧不出臉上緒的濃淡，“我們同樣都不先帝待見，”

　靖寶了，想說幾句，到底什麼都沒說出來。

　“讓我真正起了反意的，是太子病重后，那時候我已經封王，被遠遠發配到北府。”

　李君羨冷笑：“一年十二個月，北府有七八個月是冬天，最冷的時候，撅著屁撒泡尿，尿還沒落地，就結了冰。其他王爺調侃說，先帝把北府給我來守，就是因為我強力壯，尿撒的遠。”

　靖寶的脖子，泛起一層淡淡的紅。

　“太子病危，先帝召我進京，將我起來，直到太子落葬，太孫封為皇太孫，禮部行過冊封大典，才將我放出來，他是怕我搶了皇太孫的皇位。”

　說到這里，李君羨眼珠一，像是突然被注了恨意，迸出寒來。

　“不僅如此，先帝還下一道旨意，藩王無召不得京。我生母病危，我遠在北府，因為無召，最后一面都不曾見著。就是那一刻，我起了反意。”

　李君羨深深吸口氣，鼻腔中滿是滾燙的氣。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都說天家沒有親，我卻還要他一聲父親；可我真把他當父親來時，他卻讓我注意君臣的分寸，不可僭越。

　子懷的命在先帝手中，我這做兒子的，又何嘗不是。穿上錦袍，你是王爺，戴上鐐銬，便是罪囚。你可知先帝呵斥我最多的是哪兩個字？”

　靖寶誠實的搖搖頭。

　“放肆！”

　李君羨想了想，又道：“噢，還有兩個字：大膽。”

　欺君罔上，綱常倫理……誅的不只是，還有心，既然左右都是個死字，他何不自己站在那高位上，看江山秀麗。

　靖寶見他突然不說話，也默默的低下了頭。

　李君羨回過神，看見一道纖弱的頸脖，不由將那激昂揚的心褪去了大半。

　于是他問：“你，可有什麼話讓我帶給他？”

　靖寶緩緩抬起頭，“王爺，我沒有話給他，但有一句話想給您。”

　“說！”

　“若您有朝一日能登得高位，也請多諒拜匍在你腳下的那些為人子，為人臣的難。”

　李君羨驚得倒吸一口涼氣，看向靖寶的眼神著深意。

　這時，壯漢凌巍突然上前，“王爺，錦衛傳來消息，顧先生他……”

　“他怎麼了？”

　兩道聲音，一一細同時喊出。

　“他睜眼了。”

　……

　建興三年的十一月初三的早朝，皇帝連發四道旨意。

　頭一道是徼文，文中列舉了昊王十大罪狀，其中最大的一樁便是圖謀造反。徼文的末尾，是命衛軍查抄昊王府，王府一應人等，關大牢。

　其次是一道軍令：

　封錦鄉伯葉鋒為鎮遠將軍，率兵十萬，出兵北府，平定叛逆，捉拿叛臣李君羨。

　第三道：

　罪臣顧長平，與昊王外勾結，意圖謀反，十惡不赦，永徽公主與之解除婚約，顧長平三日后斬殺于三軍將士之前，以他的，為將士們餞行。

　第四道：

　貴妃蘇氏，德行有虧，降貴妃為妃，足半年。其父蘇劉安年歲已大，削去一切職務，告老還鄉。其兄蘇秉文、謝瀾夫婦念在皇后說，無罪釋放。

　如此雷霆手段，前所未有。

　就在朝廷外一片嘩然之時，吏部又有一系列的人事命令下來。

　罪臣顧長平的五個弟子，除大將軍徐青山外，余下四人均罷，且朝廷永不錄用。

　祭酒沈長庚，雖無造反之實，但顧長平牽連，除去位，貶為庶人，流放至大理。

　接下來，凡與昊王有關的人，罷的罷，貶的貶，流的流。滿朝文武百人心惶惶，只恨從沒認識過昊王這人才好。

　就在這一日，錢三一一臉落魄的了京，他沒回錢府，錢府有二老，他無臉以對，就先去靖府蹭吃蹭喝，混些日子再說。

　錢侍郎夫婦雖然心里不痛快，卻拿這個兒子沒辦法，只得命管家送些時鮮的瓜果蔬菜到靖府。

　夜間，靖寶與高朝由暗渠原路返回。

　高朝回到長公主府，與長公主大鬧了一場，第二日，他也一臉落魄的來到靖府，吵嚷著讓靖七收留。

　按計劃，他們三人只需扮好落魄之人，在靖府吃喝玩樂，醉生夢死就行。

　可心里總有惦記，總有焦慮，總有那不下，咽不進的不安。

　阿硯，小七，小九三人跟著顧懌忙去了。

　他們有一個極為重要的任務，便是與盛二里應外合，救出齊林。

　齊林到錦衛后，因其份是顧長平的小廝，到了紀剛的“特殊”對待，十八般酷刑，他了一大半，早已人不人，鬼不鬼。

　好在他只是個小廝，紀剛見從他里挖不出什麼，便暫時放在一旁。

　旨意中并未提起他，但只要顧長平一死，他必定活不。

　顧長平的行刑是在正午時分，一早由錦衛押送他到軍中，衛侍衛則護著皇帝龍駕。

　三軍出戰，皇帝為震士氣，會親臨現場，親自敲響戰鼓，所以這一日，京中的布防最弱，正是手的好時機。

　暖閣里。

　錢三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像個熱鍋上的螞蟻，在房里團團轉。

　“人，我這心怎麼砰砰砰跳得厲害。”

　“出息！”

　高朝白他一眼，心里卻悲憤地想：“我他媽的比你跳得更厲害。”

　靖寶放下手里的書，道：“還有兩日，你們給我穩住，我讓人溫點酒來，咱們支個鍋子，醉生夢死也得有個醉生夢死的樣，別讓人看出破綻來。”

　錢三一：“……”這小子怎麼能穩的一匹！

　高朝：“……”我他媽還不如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