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下下停停，等天氣轉晴時，真正的冬天呼嘯而來，四九城里滴水冰。

　比這天氣還冷的，是時局。

　定北侯進宮了；

　長公主進宮了；

　錢侍郎位份不夠，不能見到圣，卻也上了折子，替自己獨子喊冤。

　皇帝將紀剛到跟前一通呵斥，命他拿出真憑實據來。

　紀剛頓時力倍增，高、錢二人打又打不得，嚇又沒有用，又沒有真憑實據證明他們是顧長平的同謀。

　書房，搜了；

　來往書信，查了；

　人際關系，查了；

　平日行蹤，查了；

　徹查的結果表明，這兩人的的確確也不是同謀。

　尤其是那個錢三一，除了上衙、下衙外，就是到騙銀子，行事還吊爾郎當，這種人說他要造反，都誣蔑了造反二字。

　紀剛是個聰明人。

　他清楚的知道在錦衛幾番徹查下沒有結果，意味著什麼，索就如實向皇帝匯報。

　李從厚一個人在書房里坐了半晌，下了一道圣旨，命王中親自去錦衛宣讀。

　高朝和錢三一是跪在牢里聽的圣旨。

　圣旨說了兩件事，第一件，無罪，釋放；第二件，有過，罷黜。

　高朝一聽罷黜兩個字，心里拔涼，拔涼。

　錦衛左鎮是個很有便利的位，能經手各地許多的消息，位沒了，自己要怎麼幫到顧長平。

　錢三一一聽只是罷，樂得差點沒跳起來。

　本來那翰林院的差事他就不喜歡，罷就罷了，過幾年等事消停了，找自家親老子，花點錢弄他進戶部數錢去。

　王中看了高朝一眼，尖著聲音道：“皇上大恩，你們好自為之，跟我走吧！”

　“誰還想留在這鬼地方？”

　錢三一嘟囔一句：“王公公，被冤枉坐了幾天牢，朝廷能賠償多銀子？”

　王中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沒摔下去，回頭嫌棄地看了錢三一一眼，裝死沒聽見，自顧自往前走。

　走了一會，聽不見背后有腳步聲跟來，扭頭一看，只見這二人齊唰唰的站住了腳。

　高朝站在蘇秉文夫婦牢房前，夫婦倆因為冷，在角落里依偎著取暖。

　盡管他對蘇婉兒一肚子厭惡，但對哥哥蘇秉文卻討厭不起來。

　顧長平曾說過，這人肚里都是錦繡文章，只是不耐煩場上的明爭暗斗，做了閑云野鶴。

　這件事當中最冤枉的人，只怕就是他。

　高朝下外袍，往牢房里一塞，“你們等著，等我出去，想辦法救你們。牢里冷，你們把我裳披著。”

　夫婦倆走上前，蘇秉文接過服披在謝瀾上，“勞高公子出去后，幫我去家中說一聲，就說……”

　“就說清者自清，讓家中不要惦記。”謝瀾神比著男人，還要鎮定。

　高朝打心里佩服這人，進了牢里，安安靜靜，一聲不吭。

　蘇秉文被出去審，就站在門檻里等著他回來；審，也叮囑蘇秉文不要急。

　高朝點點頭，“放心。”

　錢三一則在沈長庚牢房門前站定，定定的往里頭看了幾眼，忽的又跑回自個住的牢房，把那床被子抱了來。

　“王公公，錢爺坐了冤枉牢，不要勞什子賠償，這床被子就算賠償。”

　說罷，他把被子展開來，一點一點從柵欄中塞進去，“祭酒大人，快，快，快拉啊，你年紀大了，可別凍死在里面……”

　沈長庚坐著一不，連眼皮都沒掀開。

　“別灰心，我們能出去，你也能，再耐心等兩天，堅持住，希就在……”

　一只大手落下來，錢三一扭頭一看，是高朝。

　高朝深目看著牢里的人半晌，到底什麼話也沒說，“走吧！”

　“走什麼走，被子還沒塞進去呢！”

　錢三一說著，手上加快了作。

　有牢頭想要上前呵斥，被盛二一個眼神止住。

　盛二見被子塞進去大半，方才厲聲呵道：“還不快走！”

　嘿！

　你個王八蛋還敢催，那一腳我還沒找你算賬呢，錢三一蹬蹬蹬追過去。

　“襲擊公職人員，坐牢半年。”

　盛二像是后腦勺長了眼睛，“錢三一，你想不想試試？”

　錢三一一只腳已經抬起，聞言生生放下，冷笑一聲道：

　“我這種遵紀守法的老百姓，怎麼可能做這種沒天理的事。”

　為了顯得理直氣壯，他了脯，又道：“別他娘的胡說八道，敗壞我的名聲。”

　盛二角勾了勾，冷笑，“你有名聲？”

　錢三一：“……”

　他姥姥的，本來有，如今罷了，沒了！

　……

　王中把人領出錦衛，一言難盡地看著這兩人，搖搖頭，蹬上馬回宮。

　高、錢二府的馬車就等在府門口。

　錢三一正要上車，卻聽高朝忽然問道：“靖七那小子呢，怎麼不來接我們？”

　“是啊，他人呢？”錢三一也覺得奇怪，兄弟出獄，按理他應該來啊。

　“爺，七爺辦事去了。”

　小九眼神往下一，高朝便心知肚明，當下朗聲道：“三一，回府吧，改明兒再找這小子算賬。”

　“回府，我要沐浴更，然后再好好的吃一頓，上都有餿味了。”

　高朝一坐進馬車，就沖跟上來的小九低聲道：

　“外頭這兩天發生了什麼，你一五一十的告訴我，一個字都不準。”

　“是！”

　另一輛馬車里。

　錢三一躺在自家豪華舒服的馬車里，忽的一轱轆坐起來－－

　不對啊，高人的侍衛怎麼知道靖七那小子辦事去了？

　什麼況？

　錦衛府門口，紀剛與盛二一前一后站著。

　紀剛看著馬車遠去，沉聲道：“派人盯著這兩個小子，見了什麼人，說了什麼話，統統上報。”

　“是！”

　盛二沉默了一會，又道：“墳崗那頭，咱們的人要不要撤回來，都已經好些天，也沒見著個來收尸的人。”

　“守著！”

　紀剛冷笑一聲，“我就不信，顧長平沒個同伙！”

　……

　靖寶此刻正坐在樓外樓的包間里，慢慢喝著茶。

　在等一個人！

　阿硯走進來，“七爺，他來了。”

　靖寶眼睛一亮，“你在外頭守著。”

　“是！”

　阿硯正轉，忽然想到什麼，忙又道：“剛剛有消息過來，兩位爺已經出了錦衛府，各自回去。”

　“嗯！”

　靖寶臉上沒有喜。

　這兩人出來在的謀算之中，下面要謀算的，是蘇秉文夫婦。

　就在這時，門打開，帶進一寒風，有人進來。

　靖寶放下茶盅，慢慢轉過，沖那人莞爾一笑道：

　“您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