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府，書房。

　顧長平將信稿盡數丟進炭盆里，沖天火中，他走到凈房，沐浴更。

　老夫人說得對，哪怕坐牢也要面面。

　最后一件外袍披上，老管家磕磕撞撞沖進來，“爺，爺，衛軍，錦衛破門而，他們，他們……”

　“我知道！”

　顧長平打斷他，轉在太師椅上緩緩坐下，“幫我沏壺好茶來。”

　老管家奄奄一息地看了眼自家爺，快蹬了。這都火燒眉，爺怎麼還有心喝茶呢？

　抖抖索索沏了茶，剛捧到顧長平手中，門從外頭被“砰”的一聲踹開。

　紀剛一個箭步走進來，后跟著王中。

　王中從懷里掏出圣旨，尖著嗓子喊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國子監博士顧長平，生狡猾，包藏禍心……即刻緝拿獄，欽此！”

　圣旨宣讀完，紀剛冷笑一聲：“顧駙馬，得罪了。”

　顧長平掀了眼皮看他一眼，撥了撥茶蓋，慢慢品了一口，再將手中的茶碗輕輕地撂在一邊，方才起道：

　“不得罪！”

　“來人，帶走！”

　幾個錦衛侍衛正上前把人綁起來，王中一記刀眼甩過去，那幾個嚇得趕頓腳。

　“皇上說了，看在公主的份上，給他幾分面。”

　顧長平走到王中面前，面不改的沖他一點頭，“謝王公公關照。”

　“不必謝我，是皇恩浩，先帝對顧府那點子余蔭，算是被你作沒了。”

　王中話說得刻薄，顧長平卻只當沒聽見，撣了撣上并不存在的灰塵，昂首闊步走出去。

　王中看了，氣得牙直咬。

　顧長平啊顧長平，你他娘的命都保不住了，還這麼氣定神閑，剛才他們要綁你，我就不該攔著。

　顧長平并非氣定神閑。

　進了天牢會發生些什麼，他比誰都清楚，經歷過一次，似乎也沒那麼可怕。

　他只是想日后阿寶從別人里聽到說他是從容獄的，心里能那麼一點點難過。

　“爺，爺！”

　齊林的聲音由遠及近，“老夫人，老夫人……”

　顧長平子一晃，沒由來的一陣心慌，“老夫人……如何了？”

　齊林滿面淚痕，“老夫人……上吊自盡了。”

　顧長平如遭雷擊，最后一點力氣如同瞬間被空了一般，牙關抖不能自己。

　怪不得讓他磕三個頭，原來，原來……已藏了死意，

　老太太！

　顧長平面如紙，雙瞳似，耳畔似有鐘鼓一聲比一聲急促，過往點點滴滴在他眼前如浮掠影，徐徐鋪陳。

　影的最后，是老太太回頭沖他慈祥一笑。

　今生今世僅剩下第二個與他脈融的親人－－

　走了！

　“走了！”

　紀剛用力推搡了顧長平一把，臉上說不出的惱火。

　知道沒活路，便畏罪自盡，這老東西可真是聰明，只是這樣一來，便不能用來拿顧長平待北府事宜。

　若皇上追究起來，可算錦衛失職。

　“來人，把這府里的每一個人統統搜帶走，死了的，扔墳崗。”

　紀剛說完，扭頭去看顧長平的反應，顧長平緩緩抬起那雙通紅的眼睛，臉上沒有一表。

　“走吧，紀大人！”他說。

　聲音輕訣而和，沒有半點波瀾，仿佛死的那人，他本不認識。

　真是喪盡天良啊！

　紀剛冷笑一聲。

　……

　道上，馬車疾馳著。

　車里，靖寶忽然到一陣心絞痛，痛得忍不住“啊”的一聲起來。

　“這是怎麼了？”

　陸懷奇見靖寶臉慘白，滿頭冷汗，忙一掀車簾道：“雪青，停車。”

　馬車停下來。

　陸懷奇趕倒了杯溫茶遞過去，“喝口茶，哪里不舒服？”

　靖寶接過茶盅，一口氣灌下，息道：“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心口絞痛起來。”

　“定是被二房那幫孫子氣的。”

　陸懷奇怒道：“回頭看我怎麼收拾他們，走，下車歇歇腳，活活筋骨。”

　二人下車，馬車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只有不到盡頭的路。

　靖寶來回踱了幾圈，等口的疼痛緩了緩，便道：“表哥，出發吧。”

　“出發！”

　重新上車，陸懷奇見靖寶的臉依舊難看，忙把車里的錦被替蓋上。

　“外頭風大，可別著涼了；雪青，車駕慢點。”

　話音剛落，只聽外頭阿硯突然喊道：“雪青，停車。”

　“怎麼了？”

　陸懷奇探頭，“好好的停車做什麼？”

　阿硯擺擺手，示意他別說話，隨即翻下馬，子往地上一趴，耳朵在地上。

　“他還有這本事？”

　陸懷奇推了推靖寶，靖寶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阿硯道：“爺，百米外有人追過來。”

　“誰啊？”陸懷奇問。

　“不知道，但這個馬蹄聲很悉，我聽過。”

　阿硯站起來，腳下驟然一發力，人已經躍上樹頂，幾番遠眺后，他驚聲道：“爺，是小九。”

　小九？

　他怎麼追來了？

　一個念頭在靖寶心里破土：不會是京里出了什麼事吧？

　這念頭剛一冒出，掀了被子便往下跳，站穩后定了定神，果然聽到馬蹄聲由遠及近。

　不消片刻，就見道上一人一馬疾馳而來，到了近前，小九幾乎是跌下來的。

　還沒站穩，他便開口道：“七爺，不好了，先生被下牢獄！”

　如同一柄磨得锃亮的長劍，穿了靖寶的膛，初時，沒有任何覺，隔了好一會，覺到了痛意。

　面剎那間煞白。

　不可思議地，茫然看著小九，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一口鮮突然噴涌而出，灑得陸懷奇上星星點點。

　“小七！”陸懷奇大駭，手去扶他。

　靖寶緩緩扭過頭，用手背掉邊漬，道：“我就說剛剛心口怎麼那麼痛，原是……他出事。”

　“小七？”“沒事，這口吐出來就好了。”

　靖寶掏出帕子，慢慢的，一點點的，著手背上的，覺得自己站得很穩，卻不想已慢慢了下去。

　陸懷奇從沒見過這樣的靖寶，趕用力把人扶住，沖小九吼道：“顧長平好好的，怎麼就下了大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