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堂課講完，已是午時，廚娘拎著食盒進來。

　顧長平見兩個孩子吃上了，這才走出院子，余瞄了眼正在給軍送酒菜的齊林，目微微一凜。

　北府那邊會出什麼事呢，囤糧囤兵的事已經過去。

　江南的事？顧懌應該是能理干凈的。

　那麼還有什麼事？

　他現在被困在府里出不去，一府的衛軍，都是懷武藝的人，大白天暗衛也不能送消息進來。

　真正的言不出，外言不。

　顧長平重生以來第一次，覺到了寸步難行。

　……

　書房，氣低得讓人不過氣來。

　皇帝手扶幾案慢慢坐下來，忽覺得口一疼，臉上帶出幾分痛。

　王中手去扶，卻被皇帝一把揮開。

　下首，蘇太傅，兵部尚書，戶部尚書，王淵垂首而立，熬了一晚上的臉，都有些發青。

　尤其是蘇太傅，短短一夜仿佛老了十歲不止。

　他做夢都沒有想到，李君羨竟有反意。這孩子從小就聰慧過人，功夫也練得好，諸王中他算翹楚，文治武略并不輸于先太子。

　但祖宗規矩不能壞啊。

　李從厚的目在他們臉上一一掃過，最后落在王淵這張年輕的臉上。

　王淵主戰，正合自己的心意，偏偏蘇太傅用邊沙的戰事相勸，還拉著戶部尚書一道，稱國庫耗不起兩場戰爭，必須緩緩來。

　“如何緩緩？”

　李從厚又怒上心來，一拍桌子：“這是朕的江山，是先帝親自傳授給朕，臣賊子有何等面來搶來奪？”

　蘇太傅已不想再分說。

　這一夜他說得夠多，從國庫并不盈，到兵部沒有合適領兵的將軍，再到邊沙的戰爭，一層層分析，一點點剖析，可皇上還是想起兵。

　這兵能起嗎？

　不能啊！

　邊沙這次來犯集結的是八個部落，徐議病逝，徐青山初出茅廬能不能得住陣還兩說。

　“皇上，怎麼著也得等到徐將軍打了勝仗才可兵。”蘇太傅嘆道。

　“等徐將軍打了勝仗，昊王那頭兵更多，糧更滿，還不是占得先機？”

　一道聲音橫出來，正是王淵。

　“要我說啊，趁他現在羽翼未，不如打他個措手不及。”

　“荒唐！”

　蘇太傅怒道：“昊王長年守著北府，有糧有兵有將，如何羽翼未？”

　王淵冷笑一聲道：“蘇太傅這話，就是不相信昊王會造反？”

　蘇太傅一噎。

　“還是說！”

　王淵冷著臉道：“蘇太傅顧念昊王曾經是你的學生，想拖延些時間，好讓昊王多作準備？”

　“你……”

　蘇太傅氣得幾昏倒，撐著咬牙罵道：“口噴人！”

　王淵：“是我口噴人，還是你暗藏私心？太傅大人別忘了，當初讓皇上縱虎歸山的人，也是你！”

　“你，你，你……”

　蘇太傅眼前糊作一團。

　他緩緩出手，想抓住些什麼，忽的腦袋一沉，一頭栽了下去。

　邊上的小太監眼明手疾，堪堪將人扶住，用力掐了一把人中，“大人，大人？”

　蘇太傅幽幽轉醒，力大吼道：“外擄未滅，如何戰？皇上，萬不可之過急啊！”

　“來人！”

　李從厚沉臉道：“送先生回府，這幾日都不必再上朝了。”

　這是讓他閉的意思。

　蘇太傅再說，卻見上首的王中沖他搖搖頭，蘇太傅心頭一悲，只得強撐著行完禮，被人攙扶出了宮。

　他一走，王淵趁機進言道：“皇上，兵貴神速，還請皇上早早派兵征代北府，殺昊王一個措手不及。”

　連措手不及這種大話都能說出來，這王淵到底太年輕啊！

　李從厚雖有起兵的意思，但心里多還是有點數的：北府軍，那是幾乎可以與徐家軍旗鼓相當的一支軍隊。

　昊王囤兵囤糧，能沒有準備嗎？

　他心下起厭，疲憊的擺擺手，“朕也乏了，出去口氣，你們先商議著。”

　說罷，他從龍椅上起，甩袖而去。

　王中忙不迭的跟過去，卻見皇帝并未往后殿走去，而是從偏殿出門，徑直往外走。

　“皇上這是要去口氣啊？”他在心里問了一句。

　李從厚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里，雕梁畫棟的書房像一只巨，一張就要把他吞噬了。

　還是外頭的空氣新鮮。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遠遠見拱門前，青石路上有一個穿著袍模樣的人踮著腳，勾著脖子往路盡頭看。

　“那人是……”

　王中那是什麼眼神，忙道：“回皇上，是蘇太傅的文書靖文若，瞧樣子好像在等蘇太傅。”

　“去告訴他不必等，太傅出宮養病去了。”

　“是！”

　“慢著！”

　李從厚突然住王中，“朕自個去吧！”

　他記得這個小文書，長相秀氣，言語幽默，瞧著就有幾分靈氣，不知為何，李從厚突然想見見這個探花郎。

　王中知道皇帝脾氣，也不敢攔，心里盼著這探花郎可識相些，別像蘇太傅那樣沖撞了皇帝，壞自己前程。

　……

　靖寶此刻正心急如焚。

　蘇太傅怎麼還不來？

　那些閣大臣們怎麼還不來？

　眼看著就到晌午了，這事怎麼還沒議完？

　“蘇太傅出宮養病去了！”

　靖寶聽這聲音，咯噔一下，忙扭過跪倒叩首請安，“皇上！”

　心里卻不安的猜測著，太傅大人好好的怎麼就出宮養病去了，莫非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起來吧！”

　李從厚淡淡道：“陪朕走走。”

　“是！”

　靖寶爬起，低頭躬跟上，也不敢跟太近，留著兩三步的余地，從形看有點戰戰兢兢的意思。

　李從厚頓足，沖靖寶一抬下道：“朕記得你在殿試的時候，還與狀元郎眉弄眼，怎麼如今看著，膽子倒是小了許多。”

　“回皇上，那時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靖寶垂下眼簾：“如今被人按在地上多了，膽子就變小了。”

　？

　李從厚微一皺眉。

　靖寶忙解釋道：“就是捶打的意思。”

　李從厚：“你倒說說是誰捶打了你？”

　“生活！”

　“……”

　“還有長輩，同僚，上司。”

　靖寶看皇帝一眼，又道：“玉不琢不，人不捶打，不上進，皇上，臣沒有抱怨的意思，也不是發牢，而是對生活充滿了激。”

　“哼！”

　年輕的皇帝出了十二個時辰中，唯一的一記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