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門掩上，顧懌雙手抱站在門口。

　里面，顧長平親自沏了茶，端到李君羨手邊，道：“往北府的訊，送出了沒有？”

　按事先計劃好的，一旦皇帝扣著人不放，李君羨便信一封到北府副將手上。

　讓他領一小隊兵馬去蒙古那邊殺一兩個韃子，小范圍引發戰事，但大張旗鼓說給北府新任知府張健聽。

　張健是個文臣，又剛剛上任，怕擔責任定會將消息連夜送往京城。

　李君羨說：“送出了！”

　顧長平一聽這話，長舒口氣。皇帝接到消息，利弊權衡之下，十有八九是會放十二回去的。

　李君羨接過茶，放在書案上，“子懷，那半筐桃子，我賜給了周氏，婦道人家膽子小些，你別與一般見識。”

　頓了頓，他又道：“那個賜婚你要真不愿意，我來想辦法！”

　“這個時候多一事，不如一事。”

　顧長平沉默須臾，道：“更何況君無戲言，你讓天家的面往哪兒擱。”

　李君羨看著顧長平，“終是我欠你的。”

　“你記著就好！”

　顧長平垂眸，復又抬起：“溫泉莊子上侍衛還在，總這麼被圍著也不是事兒，換個人只怕早瘋了，若你這趟能順利回封地，想辦法把人帶走吧！”

　李君羨翕，“只怕是難！”

　顧長平：“是難在向皇上開口，還是難在向王妃待？”

　“難在的份。”

　李君羨驟然起，焦躁的走了幾步：“悄無聲息的放在那里，皇帝與我心知肚明；一旦捅到明面上來……有些事就避不開。”

　顧長平聽他這樣說，也不再多勸。

　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命。

　李娘娘的子，長相，才華都在昊王妃周氏之上，落了下乘的，是的世。

　“茶盡，王爺請回吧。”

　李君羨知道顧府不易久呆，一盞茶的時間已經極限，遂起道：“正好去看看你那三個徒弟對我那兩個兒子說了什麼？”

　兩人走出書房，又回到正堂，卻見正堂里兩個孩子坐得端端正正，正在臨帖。

　“他們人呢？”顧長平問。

　大的那個忙回道：“回先生，師兄他們說還有事，先走了。”

　走了？

　顧長平深吸口氣，會不出心里是什麼滋味，失落總是有的。

　他其實，還想多看幾眼。

　“這帖子誰讓你們臨的？”

　李君羨稱奇了，這兩個小子皮得很，在北府的時候踢天弄井，上天地，無所不干，何時有過大人不在，都能乖到這份上的？

　“靖師兄讓臨的。”

　小的那個嘟嘟，“他說，先生最恨別人的字寫得不好，得罰抄幾百遍呢，整晚整晚都別想睡覺，靖師兄說，他常常被先生罰抄。”

　大的那個補話道：“靖師兄還說，若沒先生這般嚴苛，他也中不了探花，先生一片苦心，都是為著他好呢！”

　顧長平心神巨震，險些沒有把持住。

　過往的點點滴滴，就如同一吊命的蛛網。

　最能擊垮他的，不是時局的風刀霜劍，不是人心的狠算計，而是從別人口中突然聽來的一句有關的話。

　……

　馬車里。

　錢三一腳踢踢靖寶：“明明可以留下來蹭頓飯吃，怎麼突然就想走了？”

　高朝哼哼道：“我還安排好了小七、小九幫你打掩護，可以單獨和先生聊一聊。”

　“謝的話不多說。”

　靖寶微笑著抱了抱拳，“我看到他，其實心里就釋然了，言語都是多余的。”

　錢三一：“所以……”

　高朝：“所以……”

　“所以！”

　靖寶沖高朝出一只手，“我和你一樣，失了，同是天涯苦命人，握一握手吧！”

　握手是個什麼鬼？

　高朝傲的一扭頭，冷冷回了一句：“你啊，你就死要面子，活罪吧！”

　靖寶笑而不語，心里盤算著那件事差不多也該有結果了！

　……

　酷暑毫沒有降下來的趨勢，天氣一天比一天悶熱，人走在青石路上，都能被烤了。

　這日傍晚，馮淑君在自個院子里啃完兩片西瓜后，看看時辰，正打算早點散衙，忽見一人進到院里。

　這人他認識，蘇太傅的文書，姓陸，名晨曉。

　他怎麼來了？

　馮老頭眼珠子一轉，上前打哈哈道：“喲，今兒刮的是什麼風，竟把陸大人給吹來了？”

　陸晨曉也是從翰林院出去的，行禮笑道：“過來找您老調個人。”

　馮老頭笑了，“老頭子手上還有什麼人可調，能干的早被你們調走了，剩下這兩個，初出茅廬，連拉的屎都還是黃黃的。”

　陸晨曉心說幸好我沒吃飽飯來，否則非吐了不可。

　他從懷里掏出一張紙，“馮老，再黃黃也抵不住有人看中啊。”

　馮老頭接過一看，臉都綠了，破口大罵道：

　“我日他娘的，這孫子長得不行，干活不行，寫字不行，就會混吃等死，這樣的人，你們書臺都能看中？瘋了吧，還是一個個的腦子被黃黃給糊上了？”

　比混蛋和流氓，陸晨曉甘拜下風，“馮老，人呢，我見見！”

　“要見你自個去見，老子忙著呢，沒那閑功夫！”

　說罷，馮老頭把人一推，背了個手，氣鼓鼓的走了。

　陸晨曉顯然對馮老頭的德很是了解，也不追過去，反正話已經帶到，人，他自己找去。

　馮老頭走出院子，見后頭沒有追來，趕拎起角，小跑得跟風火似的，哪還有半點“老弱病殘”的樣兒。

　完了！

　完了！

　完了！

　姓顧那小子千叮嚀，萬叮嚀，讓我無論如何得護著那兩個孫子，他還拍著脯保證過。

　是哪個孫子開了天眼，知道這兩人非池中之啊？

　真是景生占了兩個字－－畜生！

　……

　“哪位是靖文若？”

　屋里，錢三一放下手中的筆，“靖七，有人在你的名字。”

　“我聽到了。”

　“你聽到了，怎麼還不出去應一聲？”

　“不急，我抄完最后一行字。”

　錢三一調侃道：“得了，別抄了，先去瞧瞧是誰，咱們這院里除了高朝，沒來過聲音聽上去那麼正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