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是沈長庚黑沉的眼睛。

　“沈先生！”

　沈長庚一把將靖寶拽起來，冷笑道：“蹲在這里做什麼，跟老子進府去。”

　“我……”

　靖寶頭艱難的了，好半晌，才生的出一個笑容，“我就不去了，我只是正好路過。”

　“他娘的，我還沒老眼昏花到那個份上！”

　沈長庚用力拽著往前走，走了幾步又回頭罵道：

　“我這人做事，不喜歡拖著，喜歡別人給我個痛快，哪怕就直直捅我一刀，也好過鈍刀子割。”

　“先生？”

　“你閉！”

　沈長庚神復雜地看向靖寶。

　從前聽說顧長平喜歡這小子時，他恨不得把這小子弄死，好把顧長平給掰直過來。

　這會子顧長平被賜婚，他又覺得這小子忒可憐。

　我他娘的也是閑吃蘿卜淡心！

　……

　再進顧府，靖寶只覺得眼前一草一木都變得陌生起來，連帶著下人有幾張都是陌生的面孔。

　不由皺了下眉。

　進了二門，又走了幾十丈，沈長庚突然一下子放開了他。

　靖寶抬眼。

　那人站在白墻邊，穿著朝服，看起來尊貴又俊朗。

　靖寶略顯單薄的角似乎想往上揚一揚，可惜中途失敗了，在袖中的手攥了拳，拇指死死掐著關節。

　過了一會，慢慢松開手，“先生，好久不見！”

　有那麼一瞬間，顧長平的眼圈是了的。

　這丫頭怎麼憔悴這樣？

　難道不知道自己會心疼嗎？

　然而只這眨眼的功夫，就生生的被他抑了回去，只剩下滿眼的。

　“靖文若，我還有事要先出去，就不招呼你！”

　如此客套的說話，讓靖寶心底的痛，又涌上來。

　努力了一下心里焦躁不安的沖，深吸口氣，道：“先生只管忙去。您回來幾天，我還不曾過來請安，心中有愧。”

　“無須有愧！”

　顧長平慢慢踱過去，手在靖寶肩上輕輕拍了下，“心意到了便可。”

　沈長庚看著這兩人逢場作戲，心里破口大罵：

　一個裝模作樣的老王八蛋，一個可憐兮兮的小王八蛋，你們再這樣折磨我這把老骨頭，我就把你們倆每一骨頭都碎了，剁剁吃。

　“我從北府給你們仨帶了點東西，放在書案上，你既然來了，便去拿一下吧！”

　顧長平的目淡而沉，口氣已經帶了些晉升為駙馬驕矜之氣，“沈長庚，你陪我出去辦事。”

　“憑什麼……”

　沈長庚見顧長平臉沉，整個人一僵，只得神復雜地看了靖寶一眼。

　算了，這人氣場太強，鈍刀子就鈍刀子吧，反正我已經沒轍了。

　靖寶看著顧長平出了二門，那筆直的背影既似孤單，又似帶著無限的堅決，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七爺，請吧！”

　顧懌做了個請的手勢，靖寶收回視線，隨顧懌進了院子。

　書房門開著，顧懌停下腳步示意靖寶自己進去。

　靖寶走到了書案前，桌上哪來什麼東西，只有一首詞：

　春到長門春草青，江梅些子破，未開勻。

　碧云籠碾玉塵，留曉夢，驚破一甌春。

　花影重門，疏簾鋪淡月，好黃昏。

　二年三度負東君，歸來也，著意過今春。

　靖寶讀完，覺得自己嚨就像是著了火，這火從嚨開始燒，一直燒到了四肢百骸。

　這詞寫的是一片大好的春日景中，婦人盼著丈夫快快歸來，與共度這好春。

　春這樣的迷人，而兩年中竟有三次把它辜負……靖寶一顆懸在半空的心，就這麼慢悠悠，慢悠悠的回到了原位。

　他與公主的大婚是在三月初八，正是春暖花開之際。

　“顧長平，你是讓我等到來年的意思嗎？”

　囈語似的低低說。

　……

　馬車里。

　沈長庚著的聲音著怒氣：“姓顧的，你對他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

　“你真的打算娶公主？”

　“……”

　“你是打算和他分開？”

　“……”

　“難不你想金窩藏？”

　“……”

　“你他娘的到是說句話啊！”

　顧長平的沉默，把沈長庚徹底激怒了，“做人明磊落點，別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也不怕撐死。”

　“長庚！”

　顧長平語氣淡淡，“眼下有比你為靖文若鳴不平更重要的事。”

　一句話扼住了沈長庚的嚨。

　“正所謂福之禍所依，禍之福所兮。”

　顧長平蹙眉道：“皇后為了搏取君心，提議將兩個孩子扣在京中，拜我為師；又為了制蘇婉兒，將我尚公主，這一局看似全勝，但于我，未嘗沒有好。”

　“于你有什麼好？”

　“于我的好是，借著兩個孩子的由頭，我能明正大的站在十二邊，與北府的通信更顯得有理由，傳遞更為方便了！”

　沈長庚看他半晌，“顧長平，你的心里就只有這些嗎？靖七呢？”

　顧長平閉上了眼睛，像是說給他聽，也像是說給自己聽：“我想與披紅袍，跪拜天地父母，此刻的心里只能想這些。”

　沈長庚：“……”

　這話他怎麼有些聽不大懂？

　兩個大男人還想婚？

　……

　“可是我不想什麼都不干，就這麼干等著！”

　“爺想干什麼？”阿蠻一只腳剛進書房，被這話嚇得另一只腳都不敢挪進來。

　靖寶招招手示意把藥端過來。

　阿蠻端過藥，靖寶顧不得燙，皺著眉頭一口氣喝完，揮手示意阿蠻出去。

　阿蠻雖滿臉的不甘，卻還是乖乖的帶上了門，一抬頭，見自家親哥神匆匆的進院來。

　“哥，七爺出了一趟門，回來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藥也肯喝了，飯也肯吃了，覺也肯睡了，難不那姓顧的負心郎又說了什麼好話，哄爺開心了？

　沒錯！

　如今的顧長平在阿蠻心目中，就是個負心郎，雖說尚不尚公主，他做不了主，但總得為了七爺掙扎一下吧？

　他連掙扎都沒有掙扎，就欣然應下，不是負心郎又是什麼？

　那天的卦算得真準啊，就是大兇。

　阿硯沒功夫理會自家妹子，推門進了書房。

　“爺，打聽到了。”

　“快說。”

　“禮部說顧府下人太，回頭公主下嫁，無人侍候，命顧府去外頭買些下人回來調教著；宮里也賞了幾個能干的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