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寶這一等，等了足足三天。

　三個清晨和夜晚過后，依舊沒有只言片語，靖寶繃的弦再也撐不住，嘎蹦一下斷了。

　“錢三一，能請我喝頓酒嗎？”慘兮兮說。

　錢三一安靜地看了他片刻，嗓音有點啞，“走，今晚哥哥請你喝酒去，咱們把人上，不醉不歸。”

　高朝看到靖寶的時候，嚇了一大跳。

　才幾天啊，這張臉就憔悴的不能看，下尖的能死個人，還有，那角是怎麼一回事？水泡怎麼就越起越大了呢？

　他了，終是把話咽了下去。

　自己也沒好到哪里去，不過是多了一次，痛得不那麼厲害。

　他朝錢三一遞了個眼，錢三一立刻把三人的酒杯倒滿，又怕靖七空腹喝酒傷子，忙給他碗里夾了幾筷子菜。

　“來，先吃幾口菜，這菜味道不錯，是你們南邊的味道。”

　錢三一很哄人，只會賤兮兮騙錢，但他有意哄人的時候，三分風流，七分溫，還陪著十分的小心翼翼。

　靖寶本招架不住，撇過臉，著聲音道：“你可別這樣對我，我真要看上你，你就死定了。”

　“得了吧，你會看上我，太得打西邊出來，你連徐青山都看不上。”

　錢三一嘆了口氣：“我只是心疼你現在這副樣子。你是誰，靖家七爺啊！

　放眼整個國子監，有誰能考過我錢三一，誰能讓徐青山心，誰能讓高人吃憋，誰能讓汪秦生那孫子跟個哈狗一樣粘著的？只有你，靖七爺！

　嗨，不就是個顧長平嗎，死不了人，你看人他不就熬過來了嗎，現在生龍活虎的，又是好漢一條。人，來，你說句話！”

　高朝一遇到為難事，就習慣的想搖扇子，卻發現錦衛后，扇子早不帶在邊。

　他沉默良久，冷笑道：“你說你替他難過，我看不然，你在替你自己。”

　一開口，就把錢三一苦心經營的兄弟深的氣氛給弄沒了。

　“他有的選嗎，靖七？他沒的選。”

　“我不要他選！”

　靖七一口酒灌進里，嗆了幾下，嗆出了眼淚，“我只想他來和我說一聲，說一聲就夠。”

　“為什麼你不去說呢？”

　高朝問：“都已經到這個份上，你還矜持什麼，還等什麼？想問，問；想說，說，去啊！”

　“你以為我不想去嗎？”

　剛剛的酒喝進去，就像是往胃里塞了千斤稱砣，扯著的五臟六腑往下墜：

　“他也痛。”

　幾乎是奄奄一息的說出這一句。

　三天三夜沒閉眼，雙眼的廓都加深，偏一雙眼睛亮極了，出一個委屈的笑容：“我見不得……他痛！”

　“我！”

　高朝真想把桌子都掀了。

　見不得他痛，就寧愿自己扛，這顧長平給下了什麼藥，種了什麼蠱？

　“你他娘的就是個蛋！”

　“是，我就是蛋！”

　“你沒出息！”

　“對，我沒出息！”

　“你……”

　高朝氣得說不出話來，一腳踢出去，正中錢三一的椅子。

　錢三一本來要破口大罵的，但看到高朝臉上的怒意，所有的罵都進了嚨里。

　這話，他又何嘗不是在罵自己？

　這時，高朝突然出一只手，去靖寶的腦袋，一下又一下：

　“當年我被你們兩個氣得死去活來的時候，是青山和三一陪我一醉；風水流轉，你有今天也算他媽的活該。這會青山不在，我陪你。別的沒什麼可說的，著吧。”誰讓他是顧長平呢！

　最后一句話，高朝說在了心里。

　靖寶心里酸的發脹，舉起酒杯，吸了吸鼻子道：“高朝，對不住；錢三一，謝謝你！”

　“滾！”

　高朝賞了靖寶一記栗子，“這會知道說對不起了，你和他好的時候，怎麼沒說？”

　“你才滾！”

　靖寶被激怒了，回賞他一記：“當時你對著我，擺了多臉，鬧了多脾氣，該說對不住的是你！”

　“靖七，你敢打我？”

　“打你怎麼了？”

　“你是不是膽了？”

　“怎麼著，你還不服氣？”

　“誰不服氣，喝酒！”

　“喝就喝，我還怕你不？”

　“醉死你！”

　“也醉死你！”

　“……”

　“……靖七，你慢點喝，人不能喝傷心酒，越喝越傷心。”

　“……高人，別也慢點喝，咱們只有一顆心被他傷，沒第二顆了。”

　一旁，錢三一目瞪口呆的看著這兩人從劍拔弩張，到同時天涯失意人，不知為何，他突然很想念徐青山和汪秦生。

　若是他們倆個也在，自己就能湊上去和這兩人拼酒，拼個你死我活的，天崩地裂，反正自己也是一肚子煩心事。

　如今，他們倆不在，這兩人邊就剩下自己。

　忍著！

　總得有一個人清醒著，來聽他們傾訴，來替他們淚，來幫他們收拾殘局啊！

　……

　顧府，顧長平送走最后一個客人，累得筋疲力盡。

　尚公主的消息一經傳出，府里的門檻被踏平三寸。

　工部的人來視察府邸，看看適合不適合公主居住，不適合，則要選址建造新的公主府。

　禮部則派人來量定制禮服，頂著駙馬爺的品階，服袍都要重新換。

　國子監的假要消，沒有大婚之前，這個博士還得干著。

　昊王嫡子拜師，可不是磕個頭那麼簡單，得欽天監看日子，得禮部擬定章程，得焚香、沐浴、拜祖先。

　整整三日，沒有一刻是空閑的。

　“老夫人睡下了？”他問。

　顧懌忙道：“回爺，還沒有。”

　顧長平：“咳嗽之癥好些沒有？”

　顧懌：“宮里的太醫來看過了，開了些補藥，說是需將養著！”

　顧長平不由冷笑。

　一人得道，犬升天，平常請都請不來的太醫，如今遞個帖子就上門。

　皇帝金口玉言親自賜的婚，誰敢怠慢未來的駙馬爺？

　“我去看看老夫人。”

　顧長平扔下一句，便往院去。

　顧懌看著他背影，心中直嘆氣，爺自打從宮里回來后，就沒再笑過。

　燈影昏暗。

　葛氏見顧長平來，不聲的給丫鬟遞了個眼，片刻后，丫鬟端來一碗枸杞老鴨湯，上面的油已經撇得干干凈凈。

　老鴨湯，最是清火。

　葛氏雖然足不出戶，終日禮佛，外頭天翻地覆一概不聽不問，但自家孩子臉上的喜怒總是能分出一二。

　那天飯桌上，他替那個清秀小子夾菜的時候，眼里的笑意甚為人。

　不用問，也知道那人在他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