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芳閣的后院，連著一片小花園。

　小花園里的花花草草早就死了，散發著一死氣沉沉的味道。

　那是、鮮花都無法驅散的死氣。

　顧長平臉上的人皮已經扯下，他站在院子里，躊躇著。

　這里住著世界上，唯一與他有緣的親人，按理來說，這應該算是他真正的家。

　可他每次站在這里，心里都是含著畏懼的。

　哪怕重活一世！

　婦人走出來，笑道：“小姐請您進去。”

　“謝謝錦姑。”

　顧長平整整裳，邁步走進堂。

　偌大的堂只點了一盞燈，人坐在太師椅里，一紅妝在燭火中更顯鮮艷。

　的五是極的，致的妝容掩住了眼底細碎的皺紋－－顧華，曾經風華絕代的名門閨秀，如今是尋芳閣的主人。

　“小姑！”顧長平低喚。

　顧華看著他，冷冷問：“靖家那位七爺病了？”

　顧長平點點頭，“他為了查郭父的案子，累病的。”

　“案子查得怎麼樣？”

　“談不上有進展，正在往下進行。”

　“郭家的案子能不能把曹明康那個老賊拉下馬？”

　“如果加上賣，十拿九穩。”

　顧華慢悠悠站起來，顧長平呼吸驟然一，倏的后退了半步，“小姑？”

　“長平啊！”

　顧華走到他邊，艷紅的輕輕一，“這個老賊我要用他祭顧家，無論如何，你只能勝不能敗。”

　“我盡量。”顧長平恭敬道。

　顧華莞爾一笑，手指輕輕上他的臉，往上移，落在他的眼瞼上，顧長平被手上的冰冷激靈了一下。

　“乖孩子，不能盡量，要板上釘釘。”

　“是！”

　顧華落下手，轉走到門口。

　暗夜當空。

　無星無月。

　恍惚間，好像回到顧家被抄的那個冰冷徹骨的大雪夜里。

　一襲紅妝跪雪地里，看著每一個坐上囚車的的親人們，眼淚簌簌而下。

　后來，用嫁妝開了尋芳閣，用一千兩黃金賣了自己初夜。

　那個老男人騎在上，哼哧哼哧像條豬，眼如地看著，笑著，悲傷著。

　想，天上的爹娘看到了，是心疼呢，還是憎恨。

　其實都不重要了。

　當你沒有權勢，沒有靠山的時候，別說，連尊嚴都一文錢不值，哪怕你是顧家最得寵的兒！

　忘恩負義的皇帝；落井下石的舊；臨陣退的未婚夫……想陪著顧家人一道赴死，但不能。

　人若了，就去吃飯；了，喝水；冷了，添；

　恨了呢！

　那就只有賠上自己的一生。

　顧華輕輕嘆了口氣，道：“長平，你過來。”

　顧長平走過去站在側，“小姑？”

　顧華轉，盯著顧長平的眼睛在深夜里好像燒著兩團火，“答應我，讓他們死，讓他們一個一個都死，死無葬之地！”

　“是！”

　“說大聲點！”

　“是！”

　“好，好，好，不愧是我顧家的兒郎！”

　顧華踉蹌著退后數步，喃喃自語：“顧家沒有一個孬種，六哥更不是，那年大姐出嫁，十里紅妝，讓人看花了眼。六哥挽著我的手，和我一件一件數著。”

　“他說，華華日后要嫁人，六哥為你準備這些，到時候京城都給你掏空了，凡你眼風掃過的地方，都是你的。”

　“六哥沒有食言，他都為我淘來了。他還對我說，華華，你大婚那日，六哥背你出府，六哥這輩子從來沒背過任何一個人，只背我妹子……”

　顧華說著說著，呼吸頓時急促起來。

　顧長平疾步上前，用力的擁住了：“小姑，我爹在寫字，你別吵著他，我扶你去房里歇著罷！”

　“好，好，不能吵他，他會生氣的，我們踮著腳走。”顧華作了一個噤聲的作，“你輕點啊！”

　“嗯！”

　兩人走到里間，錦姑迎上來，哄著自家小姐喝了一盞安神茶，扶上床。

　帕簾落下，見顧長平還在，忙道：“爺回去吧！”

　顧長平沒，淡聲道：“發病的次數又高了。”

　錦姑著他，點點頭嘆道：“總想起從前的事，一夜一夜的做噩夢，那些藥吃了也沒多大用，爺多擔待些。”

　“我沒什麼！”

　顧長平笑笑，“尋芳閣最近生意怎麼樣？”

　錦姑：“老樣子，紅火的，爺放心。”

　“那就好，我走了，你別送！”

　顧長平走向大門，錦姑卻跟了幾步，直到顧長平的影消失在夜里，才收回視線。

　這些年，爺也不容易。

　“爺！”顧懌跟上來，一臉擔心道：“沒事吧？”

　“能有什麼事？”

　“你的眼睛？”

　顧長平了下眼瞼，上頭已經結癡，剛剛顧華的手并不是上來，而是死命的掐了下去。

　從小到大，總能找到他上最脆弱的地方，然后下狠手。

　沒有人知道，風華絕代的尋芳閣閣主，在顧家被抄的三年后，便瘋了。

　顧長平不想去想這些糟心事，問道：“那邊況怎麼樣？”

　“靖公子燒退，離開了尋芳閣。高公子拿到案卷，跟去靖府，同去的還有徐公子。”

　顧懌打量一眼顧長平的臉，道：“爺，徐公子是被他叔叔帶來尋芳閣開葷的。”

　“開了麼？”

　“連屋都沒進去，就逃出來了，半路遇到的高公子。”

　顧長平聽完，目閃爍，腦海中漸漸浮現一幕徐青山逃，徐評在后頭追罵的場景。

　“爺，下一步咱們怎麼做？”

　“那份卷案對他們應該沒有太多用，把那人還活著的消息拋出去吧！”

　話剛說完，一道閃電劃破天際。

　顧長平看了眼天際，喃喃道：“這應該是今年最后一場雷陣雨了！”

　……

　雨，說來就來，夾著陣陣悶雷。

　靖寶洗漱好，換了干凈的裳，去花廳。阿蠻不放心，跟在后。

　“案卷呢，給我瞧瞧！”

　“沐個浴花這麼長時間，你是怕上沾了人的味道吧！”

　高朝嚷嚷著轉過頭，卻見一旁的徐青山盯著靖寶出神，心道：這小子不是要教訓他相好的嗎？怎麼見了人，屁都不放一個呢！

　真他娘的慫！

　靖寶小腹不舒服，沒勁去問高朝這些七八糟的話從哪里來，從他手里拿過案卷，翻看起來。

　只看一眼，臉就塌了：

　“怎麼就只有這麼寥寥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