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落了半夜的雨漸漸停了。不遠朝初升，映出滿地的水瀲滟。有鳥雀落在積水的洼地旁，引吭高歌。一曲未了，平靜的水面突的泛起了陣陣漣漪。和水洼一墻之隔的高墻發出的巨響將飛鳥嚇得展翅盤旋。

在不安的鳥鳴聲中，高墻最外的一道鐵門終于開啟了。一道略顯纖薄的影自門走出來，黑白灰的著，手提一個空落落的行李包。似是被當空的艷眩迷了眼，下意識的想往后退，剛剛提步，卻聽到后送出來的教道：“不要回頭也不要后退，無論如何你都要往前走，蘇澈。”

蘇澈？！

對了，這是，的名字，不再是那串數字了。

怔怔的站了回，才反應過來，這是自由了。可是，不是自由很久了嗎？蘇澈有瞬間的恍惚，背朝教鞠了個躬，隨即踏出鐵門。沿著眼前筆直的馬路走了許久，大概是這地方特殊，周圍除了山就是草，別說公站牌了，就是輛過路車都沒見到。

夏日的太很快就爬到了頭頂，曬得人眼發花。蘇澈上的旅行袋里除了幾換洗服外連個水瓶都沒有，抬頭了驕，蘇澈決定在樹蔭下避避再走。剛剛坐下，就見對向車道呼嘯著過去一輛托車，在邊停下，著嗓子問：“大哥，去哪啊？要送一程嗎？”

應聲抬頭，男子看清了的面容后一言不發的走了。

微微顰了眉，蘇澈起繼續往前走去。好不容易在路邊尋到了公站牌，等來了公車。一上車，蘇澈就發現自己引來了全車人的矚目。

即使早有了心理準備，乍然收到那些或嫌惡或驚懼的視線心下也不免有些戚戚。再加上公車突然發，蘇澈整個人失去平衡的往前摔去，重重跌到了地上。

周圍沒有一個人扶，甚或離近的的人都刻意遠離了幾步。著那一張張陌生冷然的面孔，蘇澈一聲不吭的握著車上的扶手站了起來。原本坐在近旁那張位置上的乘客無意間與四目相接了下，徑自嚇得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蘇澈沒有在他空出的位置上坐下，而是提了包往車輛后半部走去。在后門站定，瞥見車窗玻璃上自己頭皮的短發倒影。

這是……這是彼年剛剛出獄時候的自己，這輛車，這個地方是當年的記憶重現。所以才會恍惚，只是因為這是個夢。自夢里開始掙扎起來，周遭的乘客，腳下的車廂地板都跟著消散化去。自混沌中驚醒過來，略略息的睜了眼。

耳畔是火車在鐵軌上運行的聲響，下是搖晃得臥鋪車廂。

蘇澈抬手拭去了額際的汗，頓了頓抬手去枕頭下的手機。

看著時間不過才凌晨三點多，可是卻再睡不著。

從自己底層的臥鋪上站了起來，蘇澈躡手躡腳走出了臥鋪車廂，在門對面的座椅上坐了下來，看著窗外夜里鐵路兩邊模糊的景，怔怔得發呆。

要說蘇澈為何會做這個夢，大概是因為隋益出來了。

十個月的時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隋益因為是經濟犯罪，又有重大立功表現，在法院判決之后并沒有被送往監獄而是留在看守所，節假日減完再加上減刑的獎勵之后，他沒過一年就完刑期出來了。

趕在他回來之前，蘇澈離開了隋家，隋聿修全然不知道這一去不復返。還揮了小手和說了再見，離開隋家之后蘇澈就直奔姑姑家，要陪吳茗瑜南下去接整形手。本來蘇澈想買機票可以更快些，但吳茗瑜覺得坐火車好玩，蘇澈依了，和蘇桂蘭兩人陪著坐火車來了。

剛剛念頭轉到這里，聽見后臥鋪車廂的門被拉開了，傳來了吳茗瑜的聲音，“姐。”

蘇澈跟著站了起來，著略略有些責怪的意思，“你怎麼不睡覺跑出來？”

“我想上廁所啊。”吳茗瑜吐了吐舌頭。

蘇澈不方便，便陪一起到了洗手間，在外間等。上完洗手間出來，吳茗瑜沒有聽話回臥鋪車廂，拉了蘇澈在走道上的座椅上坐了，正道：“姐你告訴我，這次你突然這麼著急催著我們提前走，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哪里有這麼多事，你別多想了。”蘇澈并不承認。

吳茗瑜撇了撇，“你就騙我吧。”

“我哪里騙你了？”蘇澈跟著皺眉。

“就你和姐……啊，不對，就是你和我小外甥的父親……”

吳茗瑜刻意的言又止，蘇澈哭笑不得，手揪的發辮，“你到底想說什麼啊？”

“你說，你這麼匆匆就跑出來，真的不是逃避嗎？”

“我沒有什麼可以逃避的。”蘇澈搖了搖頭，迎著吳茗瑜特別促狹的眼神，終是嘆了口氣，“我也不是不想看到他，我只是想考慮清楚，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

走到了這麼個地步，蘇澈不覺得自己還能擁有什麼大團圓結局的幸運。但是若是持續留在隋家，并不覺得自己會有時間好好想清楚。

“姐。”吳茗瑜了手握住了置于窗邊小幾上的手，“你是不是在害怕？”

聞言，蘇澈抬眸向小表妹，怔怔了片刻，搖了搖頭，“沒有什麼可怕的，他又不是吃人的怪。”

“那你是為什麼要想呢？我覺得，其實你們到了現在這麼個況下已經不需要考慮什麼了。在某些程度上，你們沒有任何區別。”

“所以，這才是問題所在。阿瑜，我們之間沒有任何不一樣了。可是只有到了這個時候，我才覺得恍惚。”說著，蘇澈搖了搖頭，“你不懂的，那種覺。”

類似信仰崩塌，三觀茫然。

因為張竟天病了，消息是安慕希告訴的。

“所以他保外就醫了，不過是去神病院。就是你以前呆過的那個地方。據我媽媽說，進去之后出來基本就不容易了。所以不管他是裝的還是真的，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大仇得報，你開心嗎？”

“說不好。”蘇澈不確定。

雖然有張家脈，但實際對于張家人并沒有多的。只是在當初張紹生離世的時候，知到了些許天生牽絆的哀傷。自從之后，就再沒對張家人有過什麼特殊的容。只不過眼下聽說張竟天被關進了神病院，也不見得多麼開心，倒是覺出了些黑幽默的調調。

大概，張竟天一直都是個瘋子。

要不然，真的沒法去解釋他做的那些事。

不管是對喜歡的人，還是對他厭惡的人，他的所作所為都沒有任何差別。

即使和他有著類似世的蘇澈，也難以理解。

再回到隋益出來這件事上，蘇澈甚至沒有想過留到他回來。

因為那些人，那些事都跟著張竟天這件事一道塵埃落定了。

那些萬劫不復，絕痛苦也隨之煙消云散了。心底的那些東西，也不需要再去。

十年的糾葛，和他，或許應該彼此放開。

接下來蘇澈沒有再說話，因為那些東西連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吳茗瑜陪著在外間坐了一會就撐不住打起了瞌睡，蘇澈想將勸回去睡覺，但不肯，只趴在桌上拉了蘇澈的手，呵欠連連道：“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站在你這里。”

“好！”蘇澈角釋出淺笑。

世界很大，世界也很小。

于這天地，只是一抹微塵。可是因為有了類似吳茗瑜這樣的牽掛，會變得更有意義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