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心痛苦地死掉了,陸江北到最後也沒有來。
段曉樓向王府管事要來一輛花車,用苫布蒙上忘心的,一臉悲傷地推車出了王府。
何當歸目送花車行遠的背影,沒有半點兒愧疚或難過的緒,因為說的是實。即使傾盡全力地去救治,忘心也還是個短命的人,只會利用那短暫的生命去禍害別人,下一個害的,難保不是最著、最關切忘心的段曉樓。
但段曉樓不懂何當歸的心,只是再三懇求,讓忘心多撐片刻,多撐幾天,最好幾個月。
何當歸舉起兩細長銀針,在他眼前緩緩折斷,丟在地上,用這種方式斷了他的念想。然後生平頭一次,在段曉樓的眼底看見那麼深的失。
「我三哥和廖小姐也被燕王請來做客,咱們去看看。」孟瑄的嗓音從頭頂落下,這時候就是雨一般的存在。
何當歸倚在他的口,磨蹭著淡淡的青茶香氣,悶聲問:「孟瑄,你喜歡過的子中,我排第幾呢?」
「……」語滯。
「怎麼,我還不能算在喜歡的人裏面嗎?那你最討厭的人之中,我能排第幾?」
孟瑄又好笑又好氣地的鼻尖,一字一頓地告訴:「第一。不論最喜歡的,還是最銘心刻骨的,你都是第一。每次一想起你,其他喜歡或討厭的人,都淡得像雲霧一般,只有你是最清晰的。清兒,你是第一,也是唯一。」
何當歸躺在孟瑄口,瞇眼靜聽著,覺得很滿足。
過了一會兒又皺眉了,忐忑地問:「孟瑄,你不是個正義很強的人嗎?連不認識的陌生人也喜歡救,範圍比段曉樓還廣,涵蓋男老。還記得有一次,我沒能救書院裏的錢家大小姐,你疑心我是故意不想救人,還很生我的氣。既然在你心裏面,我又壞又自私,你的善惡標準又非常清楚,那,你為什麼還喜歡我?為什麼不去喜歡一個善良如一張白紙的孩兒?」
「嗯,不知道。」
「不知道?」何當歸有點兒炸了,用拳擂著邦邦的口,「你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如果你從現在開始想,你會不會該變心意,去喜歡別人。」
孟瑄雙臂收,圈住,苦笑的口吻說:「好清兒,饒了我吧,我還不知道,人的腦子有越變越聰明的,也有越變越笨的。」
「什麼意思?!」何當歸揮舞拳頭。
「意思就是,你離開我的這段時間一定是變笨了,所以才會問出這種笨問題。看來,以後不能放你自己走太久,否則會笨到連回家的路都不認識,被壞人拐走。」
孟瑄低頭,臉龐晶瑩,深潭般的漆黑眼瞳中映出了的模樣。他邊噙笑,親吻著髮髻上的一粒珍珠,俊,溫,,但真正迷花雙眼的,是他的篤定和自信。這讓微微安心,從剛剛的失落中緩過來。
可還是很固執地想要一個答案,追問著:「那你告訴我,一個模樣、出、姓名都一樣的子,你是喜歡『好的』,經常做善事的,還是喜歡『壞的』,於算計,工於心計,做壞事和搞破壞多於幫助別人的?」
「這算什麼問題。」孟瑄認真地研究的表,輕輕搖頭說,「你並不是你所形容的第二種人,清兒你從來不故意搞破壞,除非那件東西是需該被毀壞的。」
「萬一我就是呢?萬一,我打算變那樣呢?」仰著臉問。
「……」孟瑄瞇眼,靜靜看。
過了很久,等不到答案的失地垂下頭,這一次,連孟瑄也覺得不可理喻了麼。
三微涼的指尖托起的下,緩緩抬高,直到的瓣夠到他的。孟瑄就這樣在的邊輾轉著,低低地告訴:
「或許如你所言,我比段曉樓更加博,關注的事更多。可是兩世為人里,我所有的喜歡和慕,只給過一個何當歸的子,所以的一切,都在我『博』的範圍里。
「包括的出,長大的環境,好與壞的家人朋友,還有做過的每一件好事,的每一分心計,都是我所的。因為是這一切疊加起來,才變了現在的,變了這個讓我心疼憐惜,一刻也不捨得放手的子。
「若我只喜歡的其中一兩樣『完無暇的』,而剔除出其他幾樣『不完滿的』,那麼我會疑心,換做其他好的家世出,平安喜樂地長大,一個乾淨如一張白紙的何當歸,究竟還是不是如今我懷裏躺的這一個,我又會不會捨得,做那樣的換。
「最後,連我自己也找不到答案,我喜歡什麼樣的何當歸,又尤其鍾上哪一點。最後也只能告訴我自己,讓所有原則都去見鬼,我不需要想那麼多。若是苦難之後的濟世仙子,那我就是的信徒;若是揮劍斷的復仇王,那我就是的護衛。
「因為,縱使這世間再無的子,也一定想有一個人,無論自己做什麼,對的錯的,好的壞的,救人的,殺人的,都不問條件不問原由地站在那邊,對嗎?
「我就是那個人,清兒,我會一直陪著你,直到最後的最後。永遠站在你邊,永遠相信你,不質疑你的每一個決定。哪怕別人說一千個『壞』字,只要你搖一下頭,我就和你一起對付那些人。」
「……」
靜靜躺在孟瑄的口上,滿足地閉上眼睛,什麼都不想說,也不想多問了。得夫如此,夫復何求?
甚至開始想,就算現在不再策劃為母親報仇,不去過問那些已經管了一半的閑事,就只跟著孟瑄,每天圍著他一個人轉,也沒什麼不好的。
兩人就這樣在燕王府的花園裏親依偎,直到地老天荒的架勢,讓來來往往的人都投來好奇和探究的目。因為他們在燕王家裏尚屬於生面孔,認得何當歸的人並不多,認得孟瑄的人就更了,所以有人悄悄通報了園子管事,園子管事又上稟王妃的嬤嬤,最後傳到燕王妃的耳中。
燕王妃過來一看,「王府里傷風敗俗的男」中的子不是別人,而是何當歸,頓時驚喜異常。丟給管事和嬤嬤一個衛生眼,讓這些人統統去東廁面壁思過,修正思想。
何當歸抬眼向對面的素白宮裝麗人,見是燕王妃,也微微一喜,拉過孟瑄介紹:「蓮姨,過這麼久才來見你,是我太不孝了。嗯,這是我相公孟瑄——孟瑄,這位是燕王妃,待我極好,我原本就打算先來王府看的。」
孟瑄聽后略有詫異,看到何當歸的欣喜是發自心的,不是偽裝,孟瑄就更訝異了。在他印象里,燕王妃徐無菡,與燕王朱棣都是一路貨,雖然與何當歸是名義上的皇家親戚,但居心叵測,打算在何當歸上做文章。這一點是孟瑄斷斷不能容忍的。
何當歸對燕王的態度冷淡而客套,卻親昵地喊燕王妃一聲「蓮姨」,恭敬而謙遜。這位徐妃有何能耐,讓何當歸如此對待?
細一打量,見徐妃的裝扮不算華麗,一件素宮裝,繡的是深棕暗灰的枝幹,簡單的兩點梅花點綴,卻自然地穿出了一種優雅華貴的味道,就像是與生俱來的貴族。這也難怪,燕王府嫡妃,必然是出自名門的。
徐妃一雙眸平注,間伴笑,也同時打量著孟瑄,神漸漸出滿意,抓著何當歸的手笑道:「上次在孟家,見那些妯娌小姑都不是好相與的,還擔心你嫁的不好。如今看來,倒是我多慮了。」
何當歸垂頭微笑,「謝蓮姨關懷,能覓到這樣的郎君是我的幸運。」
徐妃收起笑容,佯作不悅,「虧本妃在王府幾個孩子裏最看重的就是你,日也惦念,夜也念叨,你卻走的瀟瀟灑灑,連封家書也沒寄回來過。」
何當歸心生愧疚,卻也無法找借口辯白,只好轉移話題問:「弟弟子塵呢?我好久沒見到他了,有次逛廟街得了三支飛鏢,覺得很合他用,一直沒機會給他。」
「嗯?」徐妃乜眼,拉長了聲音問,「子塵有飛鏢,我有什麼?」
「呃……」
何當歸冒出一滴汗,因為沒遇到過合適徐妃的東西,也沒買禮。孟瑄不著痕跡地輕一下,示意看左邊的花圃,那兒開著大朵大朵的艷麗冠花。冠花對一般的子而言太生了,配上英姿颯爽的徐妃卻相映生輝。
何當歸走向花圃,選了一朵大小適中的花冠,半踮腳尖,進徐妃的烏黑髮髻中,討好地眨眼道:「蓮姨別拉著一張臉嘛,我何嘗不想帶禮給您,可每次想起您給我準備的嫁妝箱籠,裏面的珍珠寶貝和綢緞布匹,得上名兒和不出名兒的都有。在那座寶貝山上一,其他的都變俗了,我怎好意思帶給您?」
「那冠花就不是俗?」
「嗯,這朵冠花在枝頭正俏,雖比不上蓮姨的貌,茍日新,日日新,但新採摘下的三個時辰里都是很新的,勉強能襯托一下您的不俗氣質。」何當歸一本正經地拍馬。
徐妃好笑道:「從哪兒學來的這套本事,跟男子似的。」
這時,一個公公和一個嬤嬤走過來,公公找孟瑄說話,嬤嬤向徐妃稟話,都是著嗓門的悄悄話。
孟瑄聽完沉一瞬,然後低聲對何當歸說:「燕王找我敘話,我去一趟。你在這兒陪王妃說話,等我回來,萬事小心……對誰都要防備著兩分。」
「知道了,你也一樣。」
孟瑄仍有些不放心,還想再多叮囑點,徐妃已走過來了,看兩人的笑意裏帶著點揶揄。何當歸推了孟瑄一把,「快去,好生跟燕王義父大人說話,別讓義父大人久等。」孟瑄深深看一眼,離去。
徐妃輕嘆道:「年輕真好,蓮姨也年輕過呢。」
何當歸笑瞇瞇地說:「蓮姨此言差矣,年輕不年輕,全在一顆本心。再者,論外表的話,您也和『老』字不沾一點邊兒。」
「我說的正是本心。」徐妃蹙眉,出神,「就算我自己能守好了心,也管不了王爺的野心。」
「義父大人的……野心?」
「是啊,一顆越長越大的梟雄之心。王爺他邊圍了一群人,每天給那顆心澆水施,讓他冒出各種不合理的念頭,漸漸的,連我也說不上話了。我實在非常擔心王爺。」
何當歸默默聽完,突然發問:「上次蓮姨給我準備的嫁妝里,沒有『大變活人』吧?」
徐妃不解:「什麼活人?」
何當歸點頭,勾道:「是了,義父大概從那時起就了孟家的心思了。他讓一個細藏進嫁妝箱子裏,隨著一起抬進孟家,想讓細神不知鬼不覺地融孟家。不過被發現了,給我惹過好大一次麻煩呢。」
徐妃毫不懷疑何當歸的話,急切地問:「那細,現在何?」
何當歸如實答道:「還收押在監牢裏,養的白白胖胖的。我的陸舅舅刑訊過他一次,沒問到什麼有用的口供,估計是個死士。」
一偏頭,見蔣邳在前面引著路,後面跟著陸江北,往這邊走過來。看來,陸江北終於還是空來看忘心了,只是他來得太遲,盛載著忘心的花車都走了小半天了。
陸江北過來,並沒出言打聽忘心的去向,卻是死死瞪住了徐妃的臉,極度震驚。
「你,居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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