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瑄問，為什麼不說出曾救他，為什麼行事神，為什麼未卜先知，為什麼有著不屬於這個年齡的眼神，他問究竟是什麼人。他問，他把一顆心捧給看的時候，為什麼總是把頭轉向別的地方！

不敢置信地瞧著那個正在為自己暖腳的孟瑄，他一點都不像認識的那個孟瑄了，他簡直就是一個披著孟瑄外皮的段曉樓！

他狂躁，焦慮，不忿，那一雙眸子中盛滿了被狠狠刺傷后的激烈緒。他說，他「把心捧給」，可不可以理解為……他有一點喜歡自己呢？怯怯地向他道出，自己不知道他對自己有。心中想的卻是，他真的喜歡自己麼？不要否認，不要否認……他不止沒有否認這一點，還怨憤地道出他種種付出換不得的義，責怪不守千金條律，不在閨中安安分分的繡花，卻招惹了柏煬柏，招惹了段曉樓，招惹了彭漸，招惹了高絕，又招惹了他！他埋怨留，他還反覆地提起那個噩夢般的朱權的名字！原來三年前的那個時候，他除了教習武，還兼職跟蹤，暗中查探都跟哪些男人接過！天哪，這就是心心念念可以救自己出苦海的溫和年麼。

以為和他有著天然的默契，所以儘管對他稱不上悉，也能了解他的心和脾氣，他不是一個諸事隨緣的謙謙君子嗎？何時變了段曉樓第二？

他是這樣，段曉樓也是這樣，怨聲載道的怪是捂不熱的冰人，真的是太冷，還是他們太得寸進尺——他們是從何時變了這樣的呢？段曉樓在山道上初見時，笑得彷彿不知世間愁似的，著連呼「有趣」，他和為什麼不能一直做一對「有趣」的朋友呢？從什麼時候開始，段曉樓每次見到總是愁眉不展？一開始是求娶為妻，等他母親為他定下了關筠，他又轉而要求娶為妾，甚至設計陷於困局，只為了讓開口向他求助。

是孟瑄和段曉樓天如此囂張霸道，還是改變了他們？

做錯了什麼了，為什麼這二人像兩隻傷的豹子，恨不得將咬得鮮淋漓才能解恨一般。就算招惹過段曉樓，告訴過他可以考慮他的提親，可卻從未跟孟瑄牽扯過事，論及過婚嫁，想找的只是一個救生圈而已，他不是一直樂於扮演這樣一個角麼，為什麼他要換演別的角。

看著眼前這樣一個大失常的孟瑄，心懷歉意和難過的同時，仍然默默催眠自己說，任何男人都比朱權要好千倍萬倍，到了萬不得已的危急時刻，可以嫁給除朱權之外的任何男人。既然不是段曉樓，那就是他吧，既然他喜歡喜歡到想咬死，那總有辦法讓他不再喜歡，就像對段曉樓那樣子。

然後，試探了孟瑄的態度，說自己已經定了親，果然一急之下，他說出了目前最盼得到的一個答案，他說會讓他父親來提親。在心裡微微鬆一口氣，盼這一句話盼了一年，有了這樣的保證，今晚用膳也可以多進兩碗飯了。

等進一步去確認時——好吧，突然變得貪心了，想問問他能不能娶為妻，他父親會同意這門親事麼，而孟瑄則明顯的怔愣了一刻，好長的一刻，讓清楚地聽見後雀鳥被蒼鷹捉去，翅膀發出稜稜的撲騰聲。

好吧，是妄想了，原來他說讓父親來「提親」，真的就只是說說而已。就像段曉樓那樣，明明無權決定他的正妻是誰，卻要把那個位置許諾給，等得知他被塞了一個貴為正妻時，他甚至連一個驚訝的表都沒有，彷彿心中早就明白這樣的事某天會跟他不期而遇。他只是一味地抓著傾訴意，說不管誰當了他的妻，他都會把他最好的給。

彼時，才知道，段曉樓可能本就沒打算過娶為妻，所謂的「正妻」大概就是一塊香甜的餌，引著走近了，然後一拉繩子把關在籠子里。

段曉樓語無倫次地剖白著自己，卻絕得像長白山上的一捧雪，溫的聲音如刀，對不起啊段曉樓，我本不喜歡你，所以你那「最好的」對我一錢不值，之前你說讓我做正妻，我一時心就勉強應付了你幾回，呵呵，你知道像我這樣的份，能做正妻的機會不多，既然此事告吹，那咱們好來好去，買賣不仁義在，段大人你回京城去吧，你在揚州的公務不是早就結束了嗎。

段曉樓捧著鮮淋漓的傷口走了，臨走之前還來找，說若是以後有任何麻煩，只要鴻雁托書，無論他在何，都會趕來幫。多好的一個人呀，他幹嘛對這麼好，只是一個永遠站在暗的暗的人，黑黢黢地窺視著他們這些走在下的人。段曉樓披著一落霞策馬而去，甩掉了這塊黏牙的麥芽糖，開心地流下了眼淚。

原本，原本，孟瑄發了一陣子瘋，又吼又又搖晃，好似他有多喜歡似的，弄得都有一點了，甚至已經忍不住在想，當日在水商觀發誓要找一個舉案齊眉、白頭偕老的夫君，他會不會就是最適合的人選了呢？可是，可是，他也沒有喜歡到可以斬釘截鐵娶為妻，以後除了不娶別的人的那種地步。

孟瑄啊，其實我只是問問而已，你幹嘛不應上一聲，騙騙我呢。其實我也在騙你啊，明明聽說你沒有擇妻權利的時候，我就想如對段曉樓那樣，跟你來個「買賣不仁義在」，但是為了讓你幫我擺朱權的覬覦，我還要若無其事地跟你佯裝親，裝我對你也深種、依依不捨的樣子。

也罷，原該慶幸他沒有歡到斬釘截鐵要娶為妻的那種地步，在開始有點喜歡上他之前。

如此甚好，反正他也只是挑來揀去，找到的最適合幫走出這個困局的一顆棋，而現在他說他也有點喜歡，那一定要趁機上他才行，在他離開揚州之前要到一個「孟將軍之妾」的名額。

既然他不喜歡跟柏煬柏太親，那不得要依著他。他讓柏煬柏「謹守男大防」，是不是也在暗示不守婦道呢，那以後在他面前不得要裝很守禮很規矩的樣子，好讓他對的貞潔沒有疑慮，賜一個妾的名額，讓擋一擋海上的風雨。

夜籠罩大地，北風一吹，整個山谷里的一草一木都在搖，只有三個坐著的人是一不的。

孟瑄蹙眉看向何當歸，心中是滿滿的疑，他這樣責怪柏煬柏，其實就是想讓再出言跟自己拌兩句，自從剛才吵完了那一通，就不跟自己講話了。他記得三年前，每次他這樣兌柏煬柏之時，總要出言為柏煬柏分辯一下的，怎麼今天什麼不說了呢，還是說仍在生他的氣，已不願意跟他多講一句話了？

孟瑄心中一陣懊惱，雖然跟針鋒相對的吵是不對，但怎麼能讓那段曉樓一直越牆去羅府里找呢，就算自己相信的守，不會跟段曉樓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可是段曉樓對則是不然。旁觀者清，自己清楚地看到，段曉樓向的眼神一天比一天熾烈，行為也一天比一天過分，段曉樓早晚會憋不住的！這丫頭不是一向最聰明最警醒的麼，怎會讓段曉樓這樣一個蓄勢待發的豹子頻頻出的閨閣？

三年前，他不小心向泄了自己兩世為人的，原以為會說他吹大牛，沒想到立刻就相信了他。於是他先央求為自己保，然後又將自己前世今生的所有經歷細細講給聽，就是想讓明白，他雖然不如段曉樓年長，卻要比段曉樓得多。雖然在當時，他的手腕和能力都比不上段曉樓，但是假以時日，他一定會為比段曉樓更可靠的男人。

可是他道出自己的第二日，段曉樓又借故抱了，而連掙扎一下的意思都沒有。為什麼那般溫順？讓自己抱，是因為傳功需要，而且彼此都是十多歲的小孩子；讓段曉樓抱，是因為喜歡對方嗎？

當時，他只是旁觀，沒有上前拉開二人，或者晚上跑去質問什麼，因為當時的他頂著一副小孩子的，很多方面都及不上段曉樓。想到丫頭也是一個小孩，斷不會這樣早出嫁，所以他才選擇離開，想讓在失去他之後懷念他的好，也讓自己變得更強，變一個可以保護，可以正大明去羅府提親帶走的男人。

他在戰場上拋灑汗，在刀劍里消磨歲月，在江湖和廟堂上拓展自己的勢力。

三年來他從不去想，一開始是封閉自己的腦子，用各種心經各種咒語將驅趕出去，後來他漸漸就真的不想了，再後來，等他努力去回憶的容貌時，也是堙沒在他見過的眾多中的一張臉，除了麗，除了那清冷如井的眼神，其實也不是多麼特別……他反覆這樣催眠自己，不過是一個聰明漂亮的小丫頭而已，世上這樣的子有很多，只不過自己很接子，才會被吸引，進而無法自拔。如今他已經而退，何必還要再為傷神呢，等他遇到真正適合自己的子時，就會發現從前的那些花一般的迷和毒草一般的嫉妒，都是水中的一個虛幻倒影，是他自以為是的單相思，跟真正的差得很遠。

經過催眠的他，漸漸就不迷那種像冰塊一樣的子，每年年節回京城的時候，母親總會找各種理由讓自己見各種千金小姐，有的溫如水，有的熱如火，還有的兩者兼有。於是他又催眠自己，這些子都好的，他是時候在們中間挑一位賢妻了，加上他上輩子活的，他已經三十好幾了，也該娶妻生子了。

他路經揚州都會繞著走，繞過去的一瞬間心也不會有一抖，於是他欣地告訴自己，瞧，這不是已經辦到了麼。人生不過百年，要做的和要看的東西那麼多，何必為一個人牽絆不止，何況那個人從不正眼瞧你，只當你是個過路的路人甲。

他欣地想著，如今他放下了執念，就算下一回從的窗前路過，他也能面如常地一步一步走過去。再下次他跟面對面講話，他也可以堅持講十幾句，聲音都不會有一抖，想問候一個久別重逢的老朋友那樣，笑著打聲招呼，嘿，丫頭，還記得我麼，我是孟瑄，從前咱們小時候還在一塊玩過呢，沒想到你也在這裡啊，真巧啊。

後來，他就真的面對面看見了。他早就忘了，也不想再見，為什麼老天還讓他看見。

他去揚州參加武林盛會，他安自己，揚州大著呢，轉十天都未必遇上。白院長邀請他去澄煦轉轉，鑒賞一把百年古劍，他鬼使神差地答應下來，古劍是很難得看到的。

回到別院的室，他從香囊中取出沾著「無憂香」的的一縷黑髮，這一縷點了睡之後來的黑髮，他一邊親吻著的發一邊告訴自己，他快去快回，除了白院長的房間他哪裡都不去，經常不去上學，他不會見的，說不定已經離開澄煦了，說不定已經覓得如意郎君了，正在家裡待嫁呢。他早就不喜歡了，像那種子世上多得是，慢慢找總會再找到一個的。

他以為他不喜歡了……直到他看見的臉的前一刻為止。只是看了一眼那滴著溪水的比新月更清冷的小臉，他三年前患上的那個口痛的病就突然不藥而癒了，他口被掏空的那一大塊立刻就被填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