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春杏接過手里的油紙傘擱在了門前的筐子, 笑著道,“夫人先用午飯,午飯后奴婢再陪夫人一塊兒砸......”
晚翠聽到了屋外的說話聲, 趕迎了出去。
屋子里的狼藉已經收拾好了,玉杯碎了后, 渣子濺到了榻下的一方地毯上,晚翠怕那碎渣子收拾不干凈, 索讓人重新換了一張新的毯子。
姜姝進屋就察覺了出來。
還未開口問, 晚翠便同稟報道,“今兒賈家夫人抱著三房屋里的小爺來了一趟, 那鵬哥兒一下地便四躥, 都怪奴婢沒看顧好,不小心碎了個玉杯, 奴婢怕渣子清理不干凈, 索讓人換了一張......”
晚翠不好去說賈夫人的不是, 也不能怨人家三歲大的孩子,只得自個兒吞了那口氣。
“賈夫人?”姜姝一時沒反應過來, 鵬哥兒倒是知道, 三房三夫人跟前的小團子, 上回宴席時,還跑到跟前來拽住的袖,喚了一聲“嬸子”。
晚翠見沒想起來,又解釋道,“侯夫人的姐姐, 虞家大姐。”
姜姝一聽到這名兒,心頭突地就是一落。
虞家大姐,梅姐兒的親媽, 這是又找上門來了......
怎地還帶上了鵬哥兒。
姜姝還未想出個頭緒來,春杏先注意到木幾上的核桃罐子不見了,便急著問了一聲晚翠,“你可瞧見木幾上的那個核桃罐子了?”
春杏這一問,姜姝和晚翠都愣住了。
晚翠呆了一瞬,趕走過去同春杏一道尋了起來,昨兒夫人和春杏砸核桃時,就在一旁,豈不知道那核桃是砸給誰的。
早上還見著就放在了木幾上。
適才收拾東西,并沒注意,還以為是春杏收了起來,如今春杏這番一問,兩人將那榻四周翻了個遍也沒見著。
姜姝也開始尋。
三人將屋子里尋了個遍,還是沒見著,晚翠的臉便是一白,回頭看著姜姝,突然就跪了下來,請罪道,“夫人,奴婢該死......”
到了這個份上了,晚翠不得不去懷疑。
賈夫人一進屋就坐在了那榻上。
賈夫人雖不至于順走一個核桃罐子,可鵬哥兒年紀小,那罐子又是夫人千挑萬選,挑出來的最好看的,是有的彩瓷,罐子上映的幾顆櫻桃真得很......
晚翠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拉了屋里的幾個丫鬟一同過來,將今兒賈夫人進來后,所言所行一字不差地說給了姜姝。
屋里的丫鬟,心頭早就對賈夫人不滿了,“夫人,那小爺一進來,便開始竄,人小手又不穩,賈夫人還不讓咱們攔著,玉杯碎了后,小爺一哭,賈夫人還訓斥是奴婢們嚇著他了,之后便抱到了榻上哄著,奴婢們忙著清理碎渣,哪里能想得到,會......”
那幾個字,丫鬟說不出口。
三歲大的孩子不懂事,可賈夫人一把年紀了,豈能不懂旁人的東西拿不得的道理。
姜姝進屋后,上的裳都沒來得及換。
雨霧粘在上,黏黏糊糊,時辰一久,便余了一子冰涼,聽那丫鬟說完,姜姝一聲都沒吭。
滿屋子的丫鬟,個個都屏住了呼吸。
知道夫人怕是生氣了。
春杏也沒料到竟會發生這樣的事,核桃雖不值錢,可那是夫人花了一個下午才剝出來的小核桃,果極其難挑,這一下子被順走了,豈能不讓人生氣。
偏生那人還是侯夫人的親姐姐,總不能傷了人家面,這回也只能吃了這個啞虧......
春杏見姜姝半晌沒說話,立馬同晚翠使了個眼,“還愣著干什麼,將屋里的核桃都搬出來,咱再砸一罐子.......”
話還沒說話,便見姜姝突地朝外走了出去。
一腳踏進雨里,油紙傘都沒有撐......
后的春杏和晚翠嚇得趕撈了一把傘,追了出去,急急忙忙地將傘撐開舉到姜姝頭上,奈何姜姝的腳步太快,本擋不住什麼。
等到了虞家大姐住的院子,姜姝一都淋了個。
因侯夫人心疼虞家大姐吃了半輩子苦,人到了侯府后,樣樣都給了最好的,在正院旁邊單獨替安排到了一個院落,只有和梅姐兒兩人。
院子更是派了五六個丫鬟伺候著。
落雨天清閑,兩丫鬟坐在門前,正替梅姐兒挑著鮮花瓣兒,突然看到姜姝這般頂著雨水闖進了院子,嚇得一個機靈,趕起,“世子夫人,這,這是怎麼回事......”
“賈夫人可在,告訴,我來討回一樣東西。”姜姝也沒進去,就那般平靜地立在門前,等著那丫鬟進去傳話。
自來不喜同后院的人打道,也從不會去主招惹旁人。
但前提是對方不會先來招惹。
想當年姜穎沒經過的允許,跑到屋里,將的幾盆花花草草,盡數扯了個干凈,當場拿了一個剪刀,將頭上的兩個發髻,連給剪了。
后來雖被姜文召罰去了祠堂跪著,但從沒有后悔過。
是的東西,旁人就不該來拿。
無論那人是誰。
虞家大姐適才抱著鵬哥兒從東院出來后,半路上就遇上三房的婆子,那婆子急得滿頭大汗,也就轉個的功夫,人就不見了。
三房的人尋鵬哥兒,已尋了一圈。
急都快急死了,才收到東院晚翠送來的消息,那婆子一口氣憋住,跑著趟趕了過來,見到了鵬哥兒后,心口的石頭才落了地。
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去說跟前的賈夫人了,這人突然被帶走,怎就不上前先打個招呼。
奈何是侯夫人的親姐姐,那婆子也不能說的不是,一把將鵬哥兒從懷里奪了過來,轉就走。
虞家大姐盯了那婆子一眼,嘀咕了一聲,“合著我這是吃力不討好了。”之后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心頭也不通暢,再一見賈梅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樣,氣不打一來,“你當真以為自己是侯夫人的親侄,人家就將你當個寶了?你那一雙眼睛也該睜開好生瞧瞧了,這侯府的人看著好相,等到日子一久,這不個個都出了臉,怕是早就看不慣咱們了......”
虞家大姐逮著賈梅,就沒停。
念叨了小半個時辰,最后嘆了一聲,“這一遭侯府走完,你怕也是回不去了,這人啊,好日子過慣了,再回頭就難了......”
話音剛落,便見門口的丫鬟匆匆進來稟報,“賈夫人,世子夫人來了。”
虞家大姐微微愣了愣,很快便鎮定了下來。
心頭愈發篤定了,這人就不能,一了個個都想來拿,這不今兒走了一趟,這會子就主上門來了。
虞家大姐沒。
過來了就過來了,好歹也算是長輩,總沒有起相迎的道理。
那丫鬟見沒,垂著頭干著急。
虞家大姐回頭看了那丫鬟一眼,疑地問,“是要我出去接?”
“世子夫人沒進屋來,正在雨底下站著呢,說要向賈夫人討回一樣東西......”丫鬟的聲音極小,說完后,虞家大姐一瞬便站了起來,“討回東西,問我?”
丫鬟低頭不說話。
虞家大姐哪里得了這冤枉,趕走了出去,到了門前,見著了雨里的姜姝,心頭又是一番冷嘲熱諷,是來這用苦計了。
這類人見得多了。
虞家大姐想也沒想,當下也走到了雨里,還在想著怎麼開口,才能不失面,又能讓姜姝難堪。
對面的姜姝卻先開口了,“夫人如今雖落魄,寄人于籬下,但好歹名頭還是個秀才夫人,當也懂得,不問自取者,為的道理。”
虞家大姐一瞬愣在了那。
活著這大半輩子,還未曾被人如此明著辱過。
那一句話里的每一個字都足以的心窩子,虞家大姐一口氣吸上來,半晌才吐出了一個字,“你......”話沒說完,又被姜姝堵了回去,“若我今日冤枉了賈夫人,我愿意當著大伙兒的面,同賈夫人賠罪,若是賈夫人當真拿了我屋里的東西,還請賈夫人立馬歸還。”
虞家大姐能堅持不二嫁,注重的便是一個名聲。
日子雖落魄,但邊的人礙著姓虞,還有個侯府傍,平日里都是敬著的,免不得說上幾句奉為的場面話,久而久之,虞家大姐便當了真。
也覺得是自個兒憑本事,維護出來的面。
這份面,讓得以在侯府這等高門戶,多一份傲氣,甚至面對侯夫人時,還能保持幾分清高,也曾同人說過,家那口子若不是個短命的,如今怕早就進了長安。
侯夫人是的妹妹,說什麼,能讓著。
但姜姝不會。
那一番話說出來,就沒給虞家大姐留半分面。
虞家大姐沒過這等刺激,一屁坐在地上,抖地道,“世子夫人今兒到底是什麼意思,若是嫌我娘倆住的久了,想趕人,也用不著尋這等齷齪的由頭......”
姜姝立在那,不說話。
由著說。
虞家大姐那一屁下去,上也了個,賈梅見到這陣勢,早就嚇得六神無主,忙地上前將虞家大姐扶了起來,哭著道,“娘,你到底拿了世子夫人什麼東西啊,咱還給吧,我不嫁了嗎......”
虞家大姐今日去了東院,賈梅都知道。
心頭也清楚世子夫人那樣的人,沒事不會找上門來。
“我能拿什麼東西?”虞家大姐氣得回頭沖賈梅吼了一句,吼完便不依不饒了,讓人去尋侯夫人來,“行,咱們今兒就讓侯夫人來評這理。”
這一鬧,整個侯府都知道了。
三房的三夫人聽丫鬟說完,心頭一涼,下意識地看向了鵬哥兒手里正在玩的那個核桃罐子,二話不說,趕奪過來,親自抱著跑去了虞家大姐的院子。
一路上那心口,七上八下的直跳。
三夫人走的急,比侯夫人先到,看著雨霧底下立著的姜姝,腳一,差點就跌了下來。
天爺啊。
這回怕是要被那虞家大姐害慘了。
虞家大姐已被丫鬟們扶了起來,死活不肯進屋,非要等到一個說法,丫鬟們只得用油紙傘替遮了雨水,三夫人過來時,虞家大姐還在哭著,“我這平白無故地挨了一通冤枉,要是出去,還有什麼活頭......”
三夫人可管不著了。
一頭扎進了雨里,將那罐子遞到了姜姝面前,直接問,“夫人尋的可是這個?”
那罐子已經被鵬哥兒拆了蓋兒,里頭的核桃也只剩下了一半,罐子面兒上的那幾顆艷麗的紅櫻桃,被鵬哥兒拿在地上磨了半天,早就剮蹭出了磨痕。
姜姝心頭突地一,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三夫人見的神,便也明白了。
轉頭便是一跺腳,看著賈夫人道,“夫人也算是活了大半輩子了,今日怎就干了這等糊涂事了?那鵬哥兒才三歲,他不懂事拿了東西過來,夫人不僅不攔著,還同鵬哥兒說,這東西就是嬸子送他的,如今鵬哥兒才三歲,你這,這讓他往后如何面對他四叔和四嬸兒啊......”
虞家大姐也愣住了。
怎麼也沒料到姜姝興師眾地跑來的院子,是為了這核桃罐子。
被三夫人這般當面質問,一時下不了臺,角了,“這,這不就是一罐子核桃,那鵬哥兒喜歡吃,吃了便是,哪能料到世子夫人會這麼張。”
三夫人聽完,咬著牙又是一跺腳,“這,這哪是一罐子核桃的事兒......”說完也懶得同掰扯下去,將那罐子湊近,“賈夫人得告訴我,這罐子原來是個什麼樣的,里頭的核桃有多,咱也好賠給世子夫人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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