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的皇城，像一只沉睡了百年的龐然大，渾然不知道奪嫡的戰火即將點燃。

“小姐！”

衛溫將床鋪好了，低聲道：“這房子還算干凈，小姐先閉眼歇一會吧！”

玉淵勉強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對衛溫，還是自語道：“這是到了決定生死的時候，京城和西邊都有一場惡戰，我哪能睡得著！”

“反正都已經到了這步田地，急也沒法子，小姐可得養好了神，才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玉淵一聽這話，不由深深看了這丫頭一眼，不錯，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都知道了，大有長進。

正開口說話，卻聽得外頭有腳步聲傳來，不由冷笑道：“咱們也不用睡了，有客到！”

客是令貴妃，皇帝一倒，了暫時縱這龐然大的人，這一趟是為說和。

兩個當今大莘最有權利的人對坐著，屋子里一片死寂。

令貴妃先開了口，“深更半夜請王妃進宮，實在是出于無奈，如今國難當頭，李氏江山危在旦夕，正應該同仇敵愾，一致對外，而不是把刀劍對準自己人。大莘江山，赫赫百年總不能在我們手上給斷送了，王妃你說可是這個理兒？”

有理有據，溫脈脈，是令貴妃行事的風格。

玉淵沉道：“貴妃娘娘說得很對！”

令貴妃嘆息一聲道：“皇上年紀大了，行事難免糊涂些，本宮有心想勸，一來是勸不住，二來后宮不得干政，三來想著王妃是有肚量的人，為人又忠厚孝順……”

“聽娘娘這話的意思是，安親王府被圍是皇上老糊涂了做出來的事？”玉淵毫不留的打斷。

令貴妃一噎，臉變了幾變。

玉淵看著，極輕緩的說道：“皇上糊涂了，做兒子的難免也糊涂，我也是想幫著勸一勸的，一來是勸不住，二來男人的事，我一個人不上話，三來我又想著皇上是天選之子，氣量肚量都與天比肩。”

令貴妃一雙桃花眼登時睜大了，難以置信的著高玉淵。

只聽接著道：“如今的局勢，只有皇上清明了，兒子才能悔悟啊！”

令貴妃這輩子在深宮里活得如魚得水，什麼樣的人沒見過，什麼樣的話沒聽過。

此刻，好像是不認識這個人了一樣，半晌沒回過味來。

錯！

回味過來了，高玉淵的意思是只要你皇帝把大位傳給李錦夜，那京城被圍的局勢，也就迎刃而解了。

但無法相信的是，這子怎麼能堂而皇之的將這話說出口，而且說得理直氣壯，說得啞口無言？

高玉淵輕笑了一聲：“娘娘，您怎麼這個表啊！”

令貴妃張了張，指甲深深的掐進掌心，陣陣痛意傳來，從牙里吐出一句話：“我是在替王妃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王妃一腔熱，到頭來換來的不過是牌位一個。”

玉淵瞳孔一，用力的蹙了下眉：“娘娘的意思是？”

話說到這個份上，令貴妃也不再繞彎子，“本宮的意思是，李錦夜領兵造反，于君臣之間，是大不忠；于父子之間，是大不孝；這等不忠不孝之人便是搶到了江山，也會為天下人病詬。”

玉淵面無表的點了一下頭，表示貴妃娘娘你的話說得很對。

“而你，高玉淵！”

令貴妃饒有興趣地看了玉淵一眼，“絕對活不過李錦夜登頂的那一天。你好好想想，跟他一場，得到了什麼？既無一兒半留下，又為他失了命，將來就算他做了皇帝，旁的后位也是另一個人。”

令貴妃連連嘆息了幾聲：“男人都是負心薄幸的，他日他左擁右抱，盡天下尊榮的時候，也只有在每年清明這一日，為你上一柱香，傻孩子，何苦呢？”

玉淵似有些茫然地看著，“那娘娘要我如何做呢？”

“勸降！”

令貴妃深深地吸了口氣：“只要勸住他，你就是大莘的功臣，皇上和本宮都不會虧待你，你的三叔，謝府的那些親人也都會好好的。”

“那我家王爺呢？”玉淵低喃著問了一句。

令貴妃沉默片刻，“平王都還活著，皇上又豈能容不下他，到時候我會給你們辟一安靜的宅子，一輩子榮華富貴，你也能長長久久的陪在他邊，我敢保證他的邊只有一個你。”

玉淵頭了，似乎想說什麼，最后還是猶豫沒說出口。

令貴妃只當了心，“好孩子，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皇上為什麼就不能把皇位傳給我家王爺？是皇上嫌棄我家王爺的出？還是娘娘您……攔著不肯？”

玉淵發出悠長的一聲嘆息：“要是能把王位傳給我家王爺，不就沒有這麼多的事了。到時候，我也會勸我家王爺，給晉王和晉王妃辟一安靜的宅子，一輩子榮華富貴，我一定把娘娘當親生母親一樣孝順，六宮以您為尊！”

“高玉淵！”

令貴妃然大怒，臉上帶著被愚弄后的氣急敗壞，“本宮現在就可以殺了你！”

玉淵笑笑，眉間輕輕的舒展開來。

“貴妃娘娘，不瞞您說，我從走進這個宮門，就沒打算活著出去。人嗎，總要是死的，早死晚死而已。變一個牌位人敬仰有什麼不好呢，得看這世間多的腌臜事兒。”

玉淵面蒼白而清冷，走到門邊，看著窗外的急雨，“我從十歲開始便認識他，十四歲喜歡上他，十八歲為他的妻子，到如今兒十多年過去了，人生啊，能有多個十多年？”

玉淵扭頭，看一眼，目亮得可怕，“就算他日后左擁右抱又如何，誰能替代我在他心中的位置？他只會到死，都記得我的好，我的，還有我的全。貴妃娘娘……”

令貴妃心頭一凜。

“讓男人一輩子的方法，不是陪在他邊一輩子，而是在你儂我儂的時候，猝然離開。”

玉淵輕輕的笑了：“我能讓他一輩子，記一輩子，為什麼還要怕死呢？更何況我死后，你，你們，你們所有人都要為我陪葬。”

令貴妃愕然的睜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