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紅綾聽他一口一個“主人”、“屬下”的稱呼，就像以前在公主府當影衛時一樣，好像他們的關系一直沒有變過。

　可不管是溫繾綣的嗓音，還是恭謹沉穩的語調，其間都掩不住深藏的，似是在昭示著這大半年來他們之間關系的變化。

　真實存在的變化。

　夜紅綾偏頭，淡淡道：“為什麼來得這麼早？”

　“怕主人想我。”

　夜紅綾皺眉。

　綾墨求生很強，立即乖巧地改口：“是我想念主人太深，承不住思念的折磨。”

　頓了頓，“而且也不早，屬下原本——”

　“好好說話。”

　綾墨靜了片刻，道：“我原本打算登基大典之后就過來的，怕主人生氣，說我不務正業，是等了一個月才來。”

　結果還是沒逃過被說一句“不思朝政”。

　院子里燈火通明，一路上穿梭而過的侍皆跪下行禮，待兩人走遠了才起離開。

　綾墨尾隨在夜紅綾側，離得盡可能近些，方便說話。

　“榮麟還留在南圣，替我招待著主人的大皇兄。”青年嗓音低沉，清淺的氣息縈繞在頰邊，帶著一種久違的沉定威儀，“待過完年榮麟回去東齊開始親政，攝政王榮威就會領兵為他征伐天下。”

　領兵征伐天下？

　夜紅綾心頭微。

　齊國若是在榮麟手里完統一，使得齊國疆土社稷恢復完整，榮麟這位小皇帝必將為齊國史上最偉大的帝王之一，讓萬民敬仰稱頌，史書上的記載也定會歌功頌德，流傳百世。

　可夜紅綾此時想到的卻是軒轅容修征伐天下的計劃。

　“若以后南圣跟齊國開戰……”

　綾墨微默，隨即低聲道：“南圣跟齊國不會開戰。”

　嗯？

　夜紅綾眉目微擰：“為什麼？”

　“主人。”綾墨聲音低低的，帶著幾分笑意，“前世我征伐天下是用武力和壯鐵騎，今生也許不會。”

　夜紅綾皺眉：“什麼意思？”

　“兵不刃，以計勝。”綾墨淡道，“榮麟打南齊的主意，不是因為他有什麼雄心抱負，而是為了讓來日談判時多一些籌碼。”

　夜紅綾聞言，微微沉片刻，約明白了綾墨話里的意思，“你說的是……”

　“嗯。”綾墨點頭，“就是他。”

　夜紅綾皺眉。

　一個人的分量抵得過萬里江山？

　心頭下意識閃過這句話，然而夜紅綾很快想到前世今生的那場夢境，沉默間倒是明了，也許在有些人的心里，自己喜歡的那個人，分量的確是抵得過萬里江山的。

　走出府門，迎著燈火和侍衛恭敬的目，夜紅綾上了馬車，綾墨也跟了上去，完全不在意馬車外一干侍衛包括顧管家在的十數雙眼睛。

　進了馬車說話更方便。

　綾墨坐在夜紅綾邊，目盯著夜紅綾白皙的頸側，似是在考慮要不要直接把撲倒在馬車里。

　這個念頭閃過腦海，綾墨心頭沖越發強烈，小別勝新婚，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思念化作浪濤洶涌而來，讓他迫不及待地想做點什麼……

　“克制住你的念頭。”夜紅綾開口，語氣平靜如水，無波無瀾，“若是敢放肆，我直接把你丟到車外去。”

　綾墨角翹起，手攬著的腰：“主人舍得麼？”

　夜紅綾沒說話。

　綾墨親了親的頸側，如貓兒似的粘人：“我方才去了一趟地牢。”

　為公主殿下曾經的影衛，雖然待在府里的時間并不長，但整座護國公主府里沒有哪個地方是他找不到的。

　夜紅綾眉頭微皺：“你去地牢做什麼？”

　“去看看寒玉錦。”綾墨回道，“告訴他寒家覆滅和夜蕭肅被賜死的消息，以及讓他記起來一些事。”

　夜紅綾沉默地皺眉。

　告訴寒玉錦寒家覆滅的消息，等于是打碎了他最后一點希，讓他徹底嘗到絕的滋味，擊破最后的意志，讓所有希支離破碎。

　但，記起來一些事？

　“我來穆國之前，墨白給了我一些祭司殿用的東西。”似是看出心里的疑，綾墨主開口解釋，“寒玉錦不一直不明白主人為何突然間對他態度大變嗎？這會兒讓他好好知道知道。”

　話音落下，馬車里陷片刻寂靜。

　夜紅綾一時間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軒轅容修行事總是出人意表。

　此刻倒是不懷疑墨白給的東西是否管用，也不懷疑祭司殿確實擁有某種神的力量，畢竟親經歷過的東西不容否認。

　只是寒玉錦如今已是窮途末路，夜紅綾留著他也不是為了多，只是暫時留著他而已。

　至于當初所說的，讓他親眼看著掌權，以及那些冷冰冰的言語，不過是當初仇恨正烈時的發泄。

　事到如今，夜紅綾報復的心思早已消淡。

　夜蕭肅和寒家的滅亡，在心里更多的原因已歸結為爭權奪利的結果。

　更準確來說，現在只是一門心思想登上那個位置，所有攔在面前的障礙都將一一被鏟除。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通往權力巔峰的那條路本就機關算盡，危險重重，縱使如何英明睿智，不經意間一個跟頭栽下去，說不定就是碎骨。

　況且夜蕭肅跟英明睿智完全不沾邊。

　“沒必要。”夜紅綾淡淡開口，“寒玉錦在本宮這里已經算是個死人，你不必花費力在他上。”

　“對寒玉錦，我不是吃醋。”綾墨聲音低低的，溫的語調里藏著嗜狠辣，“就只是想好好折磨他一番。”

　很想。

　非常想。

　特別想親手撕碎了他。

　把他一點點剔骨筋，讓他清醒地品嘗完這世間最殘酷的刑罰，讓他明白什麼做，生不如死。

　夜紅綾轉頭，淡漠眸落在他清雋雅致的臉上，車廂里夜明珠散發的亮分外和，襯得這張玉般的容神俊秀，致絕塵。

　漆黑的瞳眸倒映著澄澈干凈的澤，眸心澤溫而乖巧無辜……單看這張臉，實在是漂亮無害至極。

　夜紅綾定定注視著他須臾，緩緩手，了他頭頂：“不用浪費心思在他上，有時間不如用來想想該如何爭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