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夜晚,北京城中香山別墅區一豪宅里, 二樓書房燈火通明。
窗外風雨加, 冰雹聲聲,而書房卻滿室寂靜。書桌前站著個戰戰兢兢的中年人, 雙手疊垂在前,大氣都不敢一下。
老式書桌后, 一位著樸素、花甲年歲的老人戴著副做工良的老花眼鏡, 腰背直地坐著。
書桌后的老人長相平常,眉間的川字紋很深,眉濃黑, 臉上有斑。就連穿著打扮也和清晨公園里散步打拳的那些老頭別無二樣, 渾上下除了一雙渾濁卻有神的雙眼,毫看不出是北京城頂尖豪門的掌家人。
周奕在看著手邊各式各樣的文件。
這是半個小時之前,他讓書送過來的有關謝家和江澤予的資料。
調資料的人并無偏頗, 各式各樣的信息繁雜又混, 但周奕很快就從大量雜無章的信息中,找到了關鍵的幾條——謝家的兒謝昳和江澤予重新在一起, 說明當年他們分手可能另有。
他們曾經在一起三年,并于五年前分手;分手后半年,他的兒子被人匿名舉報獄;再兩個月后, 江澤予翻案。
更讓人奇怪的是謝家這五年來的經營風向, 五年前,在國外市場發展還不明朗的況下,他們便大幅度收了在國的產業, 并且最先斬斷的是一些和周家有聯系的產業。這麼做,對當時的謝家來說并沒有好,謝川是個聰明人,他的行為背后如果不是利益驅,那必然有其他的原因。
至于是什麼原因,實在不難推測。
周奕面無表地坐著,半晌后,那下垂的角猛地了幾下。他突然站起,一把掀翻了書桌。桌面上的硯臺和陶瓷筆洗磕在地上,“砰”的一聲摔得碎。
桌前的中年人被驟然的靜嚇了一跳,臉皮狠狠了卻摳著手心站定,盡量保持緘默。
許久之后,周奕臉平靜地坐回原位,仿佛方才暴怒的另有其人:“劉書,你覺得接下來該怎麼辦?”
劉書張了張,一項靈活的大腦嚴重卡殼,張得手心都出了汗。他跟周奕很多年了,深知他為人狠辣,何況這一次又極有可能是找到了五年前爺獄的背后手。
他張了張,聲音很,思索良久后提了個最穩妥的建議:“董事長,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擇優的投資人里有幾位和您關系匪淺……或許,我們可以讓那幾位撤資?現金鏈斷了的話,擇優這次發布的新產品之后的運營肯定會出問題。”
周奕聞言淡淡地哼了一聲,他縱橫商場這麼多年,不會看不清這點簡單的利益關系。
“撤資?要是幾個月前或許還好說,但現在晚了。你剛剛也說,擇優剛推出個什麼社平臺,之后還志在建立互聯網生態鏈。這幾天擇優的價暴漲,形勢大好,讓他們現在撤資簡直是天方夜譚,誰會跟錢過不去?”
“退一萬步講,就算他們能給我這個老師幾分薄面撤資了,之后也自會有大把的人撲上去。僧多粥,何況是這麼個香餑餑。我聽說,賀家那位也出資了,擇優的這個CEO,年紀輕輕城府倒深,難怪當年子駿會栽在他手上。”
他顯然是以為當年的事是謝家和江澤予合伙的了。
劉書的提議□□脆利落地駁回,手心汗,結著問了一句:“那……就這麼算了?”
“算了?就算我說算了,子駿會就這麼算了?他這五年,了多委屈?”周奕摘掉老花眼鏡,抬起滿是皺紋的手了脖頸,沉聲道,“聽說謝川已經移民澳洲了?”
劉書不知他的意思,點點頭:“對,他國的房子和產業已經全都留給謝昳了,兩周前剛做的公證,他和現任妻子上周已經離境了。”
周奕聞言安靜了許久,不知道在想什麼,很久之后,他似乎不想再聊這個話題:“那件事辦得怎麼樣?不就是一個病例麼,為什麼需要這麼久?”
劉書聽他提起這件事,心里抖了抖,臉上白了幾分,想要勸勸他又不敢開口,只好著頭皮道:“當年負責爺一案的檢察為人很剛正……很頑固,又明,不好糊弄;而且這兩年保外就醫的政策也在收,查得很嚴。”
周奕衰老下垂的眼皮突然抬起來,角度冷厲:“要是好糊弄的話,我還要你們做什麼?錢不是問題。”
劉書諾諾稱是,側頭看去,窗外冰雹詭異敲響,狂風大作,別墅外倒了棵老槐樹。
第二天半午,謝昳被迫開始了搬家壯舉。
為什麼說是壯舉呢?主因是的東西實在多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大平層的每一個可作空間都被用各季時裝塞滿,護品和化妝品更是多得不像樣——就連測評過的眼霜都有滿滿一柜子。
好在攛掇搬家的某人任勞任怨,搬著箱子上下幾十趟,挽起的袖下手臂線條優,秀可餐。
謝大博主踩著高跟鞋站在公寓門口幫忙遞送,等人搬到最后一趟的時候主送上個香吻,輕輕著男人實的肩膀問他:“為什麼不讓我續租?那萬一咱倆以后吵架了,我豈不是連退路都沒了?”
“不對,謝川給我留了很多房子,碧海方舟就有一,我還是有退路的。”
江澤予聞言睨一眼,清凌凌的眼神頗有些傷:“退路?你還想再跑一次?”
謝昳眨了眨眼睛,立刻挽住他胳膊,眼觀鼻鼻觀心不做聲了。
東西太多,江澤予的車子本不夠用,兩人于是了搬家公司。
等到達碧海方舟安置完已經是晚飯時間,前一天暴雨過后,冬日的高爾夫草場散發出新鮮泥土味。
謝昳把所有的服和行李歸置整齊后,開始珍重地理最后兩個箱子,里頭裝著不遠萬里從國托運回來的包包們。抬著箱子走進江澤予之前給看過的那個房間里,彎腰地上把里頭的包包拿出來,然后挨個按照品牌和放進已經擺滿包包的櫥柜中。
擺好之后,謝昳像個閱兵的王般來回巡視了好幾圈,這個看看那個,每個包包不同的皮質和澤,簡直是不釋手,好不愜意。
江澤予靠在門口,看著腳在房間里打轉了半個小時,清淡笑意掛滿邊。來紀悠之說得沒錯,再是高冷的孩子也難抵擋包包的。
他對這些東西沒有研究也缺乏欣賞的審,這幾年來買的包都是據各種社平臺發布的態。原本不在的時候,這些包對他來說不過是千篇一律的擺設,又或者說是寄托某些奢的念想,可如今來了,了這個屋子的主人,那麼似乎這櫥柜里的每一個包都活了過來。
開始有溫度,有記憶。
江澤予甚至能回憶起來在微博或者視頻里提到這里面每個包包時候的語氣,也能回憶起來自己每次訂到這些昂貴的包之后,看都不看一眼、胡塞進柜子,咬牙切齒地發誓他下次再也不做這種荒唐至極又無聊頂的事,可每當再看到有所求,前次發的誓言便又徹底拋擲腦后。
收拾好東西,兩人又簡單用過晚餐,謝昳看著外面漫天的紅霞和經過暴雨洗刷后的明天空,忽然了心思想要出門走走,轉了轉眼珠子道:“阿予,要不你陪我去一趟謝家?謝川和周婉玲已經去澳洲了,那房子現在空著。就在碧海方舟,離你家不遠,你還沒去過吧?”
江澤予沒有回答的問題,只二話不說摟著人走到玄關,接著給套上厚厚的羽絨服,牽過的手:“走,去看看我的小姑娘從小長大的地方。”
謝昳白了他一眼。
從小就很不喜歡別人喊“小姑娘”或者“小丫頭”,這種帶個“小”字的稱呼似乎把的氣勢生生喊低了一截,有一種來自年齡的制。但從他里念出來,這三個字仿佛被賦予了某種獨特的甜味覺。
嘖,真是降齡又降智。
碧海方舟占地面積很大,兩人著實花了段時間才走到謝家門口。
謝昳指了指眼前的龐大建筑:“就是這幢,離你家很遠,阿予,你是不是從來沒有經過這里?”
江澤予抿了抿,看著眼前的庭院,沒有說話。
這座房子統共四層,占地面積比江澤予家還要大。歐式豪宅樣式看著氣派,可庭院卻禿禿的,顯出蕭條的冬意來。
在謝昳的印象中,別墅的庭院一年四季都種著周婉玲喜歡的各種花,每個季節的都有,從海棠、月季到秋和各種的梅花,一小簇一小簇種在花盆里,擺得整齊。周婉玲是花之人,大概是擔心走了那些花沒人照料,干脆都給送人了吧。
謝昳拿出五年沒有派上用場的鑰匙打開門。其實這別墅區里的戶主大多都換了電子門,好在謝川和周婉玲都不是熱衷高科技的人,不然這鑰匙就該作廢了。
房子里沒有一周沒住人的沉悶味道,反而很清新,看來是有人定期過來打掃。謝昳打開燈,悉撲面而來,客廳、餐廳還有餐廳旁邊的佛堂——自從謝秋意去世后,周婉玲便做了個俗家弟子,每日吃齋念佛,一天有大半時間都在這佛堂里度過。當然,吃齋念佛沒能讓忘卻凡塵,反而讓越發鉆了牛角尖,就連恨都被冠上了合理名頭。
從前隔三岔五就得跪菩薩,其實就是周婉玲想跪謝秋意的牌位。
謝昳想到這里,拉著江澤予走到佛堂里,菩薩像和其下謝秋意的排位都已經被挪走,紅木案幾上殘留幾個方方正正的印子。
謝昳指了指案幾前那個舊團,回頭對江澤予咧笑:“我還記得我念小學的時候,每次犯錯都會被罰跪,一跪就是一整夜。張叔經常給我送包子,豬白菜餡的。你都不知道,在菩薩面前吃特別香。”
說到這些,眉眼中一疼痛也無,慵懶得像只腥的貓。
人生就是這樣,曾經覺得某些經歷痛苦到無法忍,可過幾年來看,留下的卻往往是當時不曾注意到的溫暖細節。
江澤予沒有說話,只彎腰把下擱在肩膀,從后輕輕抱住。
之后謝昳又帶他去了樓上自己的臥室,讓大為詫異的是,臥室的陳設竟然毫沒變,kingsize的大床、整面墻柜的miumiu公主,書桌上的各手辦。
只除了床上的床品——床品是新買的,外頭罩了干凈的真床罩,其上沒有半點灰塵。看來定期來打掃的鐘點工也沒有掉這個五年都沒有人居住的房間。
謝昳走過去打開窗戶,窗外夕似春天的映山紅,趴在窗臺上,探著子往外看去,能看見被槐樹枝椏遮掩的半截庭院和門口卵石鋪就的小徑。
這悉之至的場景和角度令突然想起一件事。
謝昳潛意識里一直以為江澤予沒有來過這里,可這會兒忽然想起來,其實在去年前的畢業典禮之后,在說分手之前,江澤予曾經來家里找過。
那天謝昳在家。
那是從警局回來的第二天,謝川找談了,讓自己做出選擇。
從前一天開始,江澤予就不斷給打電話,謝昳看著那些來電顯示,心煩意地關上手機,然后盯著電腦里兩張去拉薩的車票發了整整一夜的呆。
第二天的傍晚,張叔上來告訴門口有人找,自稱是的同學。謝昳趴在別墅二樓的窗口往下看,只一個黑乎乎的頭頂,卻也能分辨出那是的阿予。他一向很知禮數,手上拎著一個看不清牌子的禮盒,略顯拘謹地安靜等在門口,消瘦的形頹喪又單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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