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換來的幾個桃子到底還是沒吃, 舒爸爸帶去實驗室了。
到了四月初,H市徹底沒了初春的料峭, 天氣格外明。一出門明晃晃的太照得人暖洋洋的。
孟聽心里了兩件事。
一件是六月有一場全國舞蹈比賽,跳舞并不容易,需要多年的基本功和韌的。從寒假開始練習, 到了現在狀態好了許多, 然而能不能拿獎, 是件很懸的事。
前世從十四歲以后就沒跳過舞了。
還有件事, 讓頗為沉默。
上輩子這年的四月下旬,外公摔斷了一條。將近七旬老人, 斷了一條,奄奄一息,沒過兩年就去世了。
那時候孟聽跟著舒志桐去看了一眼。
鄉下的樓房里,老人家彈不得,老太太邊抹淚邊拿起掃把打他們。趕他們走。
外公外婆三十多了才生了母親曾玉潔, 心里是很寵這個獨生兒的。
然而獨生兒一意孤行, 跟了個行為輕佻的男人跑了。
外公外婆哭過罵過,最后見曾玉潔鐵了心,就再也不認這個兒。
后來曾玉潔未婚懷孕, 在鄉下教書一輩子品行高潔的老人更是不認這個兒。
曾玉潔心氣高, 死了都沒回去。一個人帶著兒在大城市苦苦的熬。吃了太多苦,什麼累活都干過。
曾玉潔不是個好兒, 卻是個好母親。后來把一輩子的意都給了孟聽。
孟聽上輩子被外婆外公趕走, 心里又憤怒又黯然。
曾一度傷心外公外婆的冷漠, 為什麼不認媽媽了,曾玉潔犯了錯,可連一次改正的機會都沒有。
黯然的是,兩個老人,孤苦無依。最后靠著退休工資過得很困難。
他們不認曾玉潔,也不認孟聽。
孟聽后來容被毀,舒爸爸也死了,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是家。想起了外婆,最后卻還是沒有回去。然而十八歲的,終于猜到了些外婆為什麼邊哭邊趕走。
他們行將就木,是很重的負擔。
曾玉潔是他們養了二十年的兒,哪里會沒有半點。他們趕走孟聽,就是希小外孫沒有重擔過下去。
正如后來孟聽那麼難過,卻沒有選擇回去讓外婆難。
重來一輩子,孟聽想去看看他們。
哪怕他們沒有出現在長里一天,然而外公教書育人一輩子,很多人敬仰。他們哪怕不是的外公外婆,都值得幫助。
孟聽沒有猶豫,攢了一些錢,打算在四月給學校請假去鄉下一趟。
記不清外公是幾號出的事,然而避免發生意外,準備中旬之前就出發。
舞蹈大賽簡章才公布的時候,孟聽就填了表上去。這比賽很多,第一名得到的贊助整整十萬塊!
這是十四歲時參加過的比賽。
也是那個曾經拿了第一,卻永遠失去母親的比賽。
填這張表的時候,手指微微抖。最后還是輕輕閉了閉眼,在名字欄寫上“孟聽”。
孟聽了表格,就開始收拾行李去F市鄉下。
告訴舒志桐,很想回去看看外公外婆,老人老了,再多的恩恩怨怨,都想替母親看看他們。
舒志桐很高興,非常支持:“等爸爸忙完這幾天就陪你去。”
孟聽連忙搖頭:“舒爸爸你忙吧,那邊民風淳樸,不會有事。我只去看看,媽媽說外公脾氣怪,你去了他反而生氣。”
舒志桐脾氣犟有原則,但他非常尊重孟聽。
孟聽又講了許多道理,他終于點點頭,到了第二天,他給了孟聽一份禮。
孟聽打開盒子,看到一只小巧秀氣的白手機。
這只手機款式非常老舊,然而打電話發短信都沒有問題。孟聽笑著接了。
給舒志桐報平安,舒志桐才會放心。
學校那邊請假更容易。
但是不能說實話,畢竟看外公外婆什麼時候不能去看,為什麼不等到暑假?而且重生的事太玄乎了,孟聽不可能說出去。
只好頭一次對著樊惠茵撒謊:“老師,我要去做眼睛最后一次康復,可能有點久,要半個月。”
樊惠茵爽快地答應了,還給簽了請假條,孟聽輕輕舒了口氣。
孟聽的小金庫有一千塊錢。
攢了整整三年時間。
原本想把這些錢尋個由頭給舒爸爸,現在暫時給不了。
這年買機票沒有后來那麼貴,花了三百多,還有七百塊錢,妥帖收好,如果外公外婆不愿意接納。得找個地方住。
這些錢應該夠了。
只不過用完買新的舞蹈服裝就沒錢了。
好窮啊。
然而顧不得這麼多,人好好的,才最重要。
四月十二號早上的飛機。
F市那邊據說很熱。
孟聽拿著行李,舒楊和舒爸爸去送。登機前沖他們揮揮手,笑容溫又燦爛,比四月的晨還麗。
乘客們紛紛看呆了眼。
舒楊皺了皺眉,第一次有些擔心。跑過去問:“你一個人可以嗎?”
孟聽點點頭。
舒楊沉默了會兒:“那你記得報平安。”
孟聽笑著說好。
看向舒楊的眼神溫和,不管哪輩子,這個弟弟都是面冷心熱。
直到上了飛機,看著白茫茫的云層,終于有些擔心,連外公怎麼傷的都不知道,能順利扭轉局面嗎?
四月十三是職高考發放英語小測試績的日子。
江忍努力學了半個月,學得脾氣暴躁到不行。賀俊明幾個誰也不敢惹他。
有種人他天生就不適合學習。
賀俊明趁著忍哥上廁所,悄悄看了眼江忍的英語卷子。噴笑出聲,好家伙,太慘了吧。
這學了比沒學還慘。
忍哥認認真真做完了。
結果英語25分。
賀俊明猜都猜到了31分!這貨基本猜的BCD,正確率還蠻高。賀俊明笑得肩膀抖,何翰也沒忍住:“哈哈哈哈哈哈!”
賀俊明說:“就是不能放棄啊,因為嘗試了才知道自己不行。忍哥要笑死我哈哈哈哈!”
上廁所回來的江忍,冷冷笑了笑:“你說誰不行?”
賀俊明:“……”
何翰勾住江忍肩膀:“忍哥別生氣哈哈,剛剛和你一起上廁所瞄了眼,你很行。”
他們這些人說話帶了彩,好在幾個人位置在最后一排。
江忍一掌打他頭上,也笑了:“滾你媽的。”
然而看了眼25分的英語卷子,他還是忍不住抓了抓頭發。
學習真的是件很痛苦很難的事。
特別是他沒有基礎,比如說英語,單詞就認得幾個,什麼“i,you,is,am,are”。認得幾個有個鳥用?是能做一道單選還是能做一道閱讀?
賀俊明說:“忍哥別弄這個了吧,538,你喊張書呆考他都不。”
江忍沒吭聲,看著鮮紅的一個個叉,準備查一下單詞。
賀俊明和他是同桌,教室里鬧哄哄的,他湊近江忍,小聲問:“你真那麼喜歡啊。”
他的喜歡,從不會傾訴給除了孟聽以外的任何一個人聽。江忍把他腦袋撥遠:“滾,一煙味。”
賀俊明:“……”你才戒煙多久?
他撓撓頭:“忍哥我給你出個主意唄,你喊孟聽給你補課。”
江忍的手頓了頓,他很心,然而他不蠢:“不會同意。”
賀俊明說:“我聽七中的人說,孟聽治療眼睛花了很多錢。年年都要申請獎學金和助學金,應該很缺錢。”
江忍也知道,他嘖了聲,然而人家并不稀罕他的臭錢。孟聽不占便宜,人家送個桃子,都要報答一個石榴。
賀俊明挑眉:“這學費和你送禮能一樣嗎?”
江忍還是覺得孟聽不會同意,那麼討厭他。
他懶懶道:“我心里有數。”
職高還沒放學,他就翹課去七中等了。
世上沒有哪個老師比得上孟老師。老師講課他覺得是催眠曲,是念經。講話,講什麼都摻了,說什麼他都聽。
要是樂意他績上升一點給他親一口,他心掏出來都。
江忍沒報多大希,然而哪怕不,多看兩眼也好。
然而他在對面樓道等,從他們放學開始就不錯眼地看,卻沒有見到的影。
直到做值日的趙暖橙走出來,江忍走過去問:“孟聽呢?”
他長得兇,脾氣和名聲也壞。趙暖橙怕他怕得要死:“請、請假了。”
江忍皺眉:“為什麼請假?”
“不、不知道。”
江忍轉走了。
讓孟聽那種好學生請假的,一定是大事。他心中猜測過許多種可能,終于想到一個人。
孟聽妹妹舒蘭。
這是他第二次給舒蘭打電話。
舒蘭坐在公上,牙都要咬碎了。孟聽孟聽,又是孟聽!
怎麼都喜歡孟聽。
今早出門遇見樓上那個好看的徐迦也問孟聽去哪兒了。
舒蘭手指死死摳著座位,腦子一轉,猜,江忍之所以給自己打電話,孟聽肯定沒有和他說過們姐妹間糟糕的關系,他只知道是孟聽的妹妹。語氣驚訝:“哎呀姐姐沒給你說嗎?昨天就去F市看外公外婆了,徐迦也知道,還去送了,我以為你……”
連忙住了口。
留下些什麼卻不難知道。告訴了徐迦,他們還送別了,卻沒有告訴你。一個對來說不重要的人,就算離開他的生活和世界,也和他無關。
那頭安靜了許久,傳來掛斷的盲音。
舒蘭又是興又是忐忑。
撒謊了,卻更期待江忍相信孟聽的“水楊花”。
在看來,江忍那麼傲的人,要是知道孟聽有喜歡的人,江忍還死纏爛打,那最后的尊嚴都沒了。
江忍掛了電話。一言未發回了公寓。
他房間書桌上一堆學習資料,他看著看著,冷冷笑了笑。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孟聽退出他的生活那麼簡單。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什麼時候回來。
怕壞學生,他就當好學生。這些讓人惡心嘔吐的公式、語法、單詞,他想想,就覺得哪哪兒都好。
可是江忍對于而言,只是一個無關要的陌生人。
他閉上眼睛。
走進浴室洗澡,他需要冷靜冷靜。
江忍想,這年他真是失敗。
讀一個不流的高中,和家里鬧掰,生了一種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好的病。
還喜歡上一個他配不上的孩。
心有所屬的孩。
水從他黑發流下來。
流過鋒銳的眉眼,棱角分明的側臉。
他著氣。
突然想起了那個黃昏,小姑娘刻意板著臉,給了他三個石榴。哪哪兒都,不笑也讓他心。江忍抬手關了水龍頭,一拳錘在墻上。
!
他要過去。
那年職高才流行起一句不流甚至三觀不正的玩笑話,不喜歡你的話,喜歡你就去QJ啊,為坐牢敢不敢?大不了幾年后出來又是一條好漢。
這是句讓人惡心的葷話。他本該不在意笑笑就過去了。
然而他本來就有病,本來也不是什麼好人。
他當時不知道怎麼想起了,然后他想,敢。
為坐一輩子牢都敢,殺人放火都干!
可是QJ不行。
還沒哭,他就心了。
他可以為了傷害這個世界,卻永遠不會因為自己傷害。
江忍面無表干水。
他手臂青筋鼓起,有些病發的征兆。他吃了些抑制的藥,然后開始訂機票。他現在就是一桶汽油,只需要點火星子就可以燃燒。
他笑了笑。可能更希看到徐迦。還希他這種魂不散的人,一輩子都別出現在面前。
然而可能注定要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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