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著頭,厭煩道:“小些聲,府里出了如此鄙的姑娘是什麼彩事嗎?”
“是,夫人明見,”管家嬤嬤腔調一轉,腰桿也跟著直了,“大姑娘還不進來拜見?”
“……”
戚白商緩步邁明間,站定。
大夫人的審視目落上來,停了兩息:“抬頭。”
戚白商依言抬眸。
方才站在日熾烈,屋主仆二人未能看清。
此刻一見著那截云紗,管家嬤嬤就尋著由頭,尖聲道:“見主母還敢覆面,你知不知禮數?摘下來!”
戚白商微蹙眉:“病愈不久,怕病氣——”
“你還敢頂?”
“……”
戚白商也懶得再分辯,抬手摘了一側掛耳。
面紗下,那張得近妖的臉就再無遮掩地出來。
還要訓斥的管家嬤嬤話聲梗住。
大夫人拿起茶盞的手也停下,皺眉,愣過后有些驚疑而厭惡地盯著戚白商:“與你那個狐母親,還真是相像。”
“——”
戚白商纏著白紗垂下的手一停,驀地抬眸。
眸清泠冷,如冰泉滌,一瞬就將那張臉近妖的濯得出塵。
“夫人見過我母親?”
大夫人臉一變,似乎察覺自己的失言,語氣更冷:“…大膽!慶國公府什麼時候得到你來問話了!”
戚白商輕咬牙關,止住心緒。
垂眸,回聲:“白商失禮,請夫人恕罪。”
宋氏著那張似是故人的臉,只覺恨妒之意時隔多年卷土重來。
多年不見,沒想到竟和母親一樣,顯出冠絕京華之姿。
縱使是天獨垂憐,只怕也是個福薄命淺的主兒!
宋氏心中咒著,厭惡地跌下眼簾:“戴回去。”
“……”
戚白商依言,將面紗掛回耳后。
“你位國公府長,卻擅自出府,置閨閣清譽不顧,更是為凌永安拒婚而當街鬧事,丟盡了慶國公府的臉面!此事你可知錯?”
“夫人誤會了,”戚白商輕聲慢語,“凌永安敗壞戚家名聲,我是去攔他的。”
“你倒是伶牙俐齒!”管家嬤嬤惡聲惡氣,“你去攔他,那怎麼還越鬧越大了?!如今上京中人盡皆知,戚家大姑娘丑得——”
對上隔著面紗那張臉,管家嬤嬤又生生噎住。
偏那姑娘還輕眨了下眼,茫然問:“知什麼。”
“砰!”
大夫人一拍桌案:“你還敢狡辯,若非當日謝侯爺攔下,就讓你鑄大錯,更是壞了我兩府!你父親寬仁,不與你計較,我這個做主母的卻不能放任你這等無禮教的行徑!”
宋氏冷聲說著,卻再未去看戚白商一眼:“罰你今日不許用膳,給我去祠堂,跪抄《誡》十遍。”
堂下無聲。
宋氏等了幾息,不耐拍桌:“為何不答?!”
戚白商此刻才抬眸,聲音輕弱:“白商不知,《誡》,何?”
宋氏一哽。
戚白商楚楚可憐地垂眸:“夫人知道的,白商自小流離在外,歸府亦教,不曾識過一字。”
“你……你意指我教化有失了?!”
“白商不懂,”聲栗然輕,“夫人息怒。”
“好…好!”
宋氏氣得手抖,著抬起來指向院外:“那就去祠堂跪上一日!不到天黑不許出來!”
“……”
戚白商淡淡低了眸,徐徐屈了膝,又緩緩應了聲:“多謝夫人。”
堂下子言罷,轉,弱怯懦之于那一刻盡褪,歸于疏慵漠然。
在撇清戚家與母親之死的干系前,還不能離府,來一樁忍一樁便是。
等查明了當年真相,自會一并奉還。
戚白商踏出明堂,轉廊下。
隔著門墻,管家嬤嬤低卻尖銳難藏的聲音溜到耳邊:“夫人,這等狐子生得妖孽,慣會勾搭男人,決不能在瑯園一眾貴人面前臉,更不能讓定北侯見到啊!”
“閉!”宋氏冷乜了嬤嬤一眼,“我自有打算。你去人看著,不到天黑不許離開祠堂!”
“是。”
“……”
宋氏將視線投向了院。
廊下那道朝照得斜垂的清影,不見半分停頓,就已翩然遠去。
那道影子再看不見了。
宋氏終于松了牙關,也松開了從看清戚白商如今長相后,便死死攥著的指尖。
房沉寂許久,終于聽得一聲快意又恨意的啞笑——
“安舒,你貴為安家嫡、昔日大胤朝第一人又如何?如今你的兒,還不是個一字不識的蠢!”
嫉恨刻骨,宋氏保養得的面容都扭曲起來。
“等著吧。用不了多久,我便會把你兒嫁凌家做妾,給那不的紈绔當個玩!會像你一樣——這輩子不得翻,死后都不了安家與戚家的祠堂!”
-
祠堂跪了一日,折騰得戚白商頭暈眼花,燙傷還沒好,舊病就差點卷土重來。
休養過兩天,轉眼便到了賞荷宴當日。
一早醒來,戚白商就開始靠在榻上,三不五時地幽幽嘆上一口氣。
紫蘇是個話的,但聽了一早也忍不住了。
“姑娘為何嘆氣?”
“還能為何,”戚白商慢慢吞吞地,在太底下把自己翻了個面兒,“謝清晏啊。”
紫蘇略作思索:“姑娘是憂心近兩日上京流言紛擾,不想婉兒嫁給定北侯?”
戚白商言又止,懶怠地跌回眸。
——關于那夜驪山所遇殺人不眨眼的惡煞修羅,很可能就是世人皆知溫潤如玉君子無雙的謝清晏這件事,只是直覺,毫無實據。
況且即便說給紫蘇聽,也只是多一個人跟擔驚怕罷了。
戚白商懶慢地把自己又翻回去,對著太輕瞇起眼。
也說不準,謝清晏早將和那夜之事都忘了,此次下帖,就是對婉兒起了意,想要借與戚家結親之事,黨附二皇子?
……那好像也算不得好事。
“嘶。”
一不注意,到了左手燙傷,戚白商了口涼氣,忙哆哆嗦嗦地將包著白紗的左手抬起,細細打量。
就在研究白紗下的傷況時,連翹飛奔進了院子——
“姑娘!”
戚白商幽幽抬眸:“?”
“一個壞消息和一個好消息,姑娘要先聽哪一個?”連翹面嚴肅。
戚白商不想說話,懶著。
連翹也放棄等開口了,將臉一垮:“大夫人說您前幾日丟了國公府的臉面,竟讓您閉門思過!不許您去今日的賞荷宴!”
“……”
戚白商蔫耷的眼睫一點點拎起,眼神也亮起來:“哦,那壞消息呢?”
“好消息是——?”
連翹卡殼,跟著跺腳:“姑娘!”
戚白商期盼看。
連翹沉默幾息,無奈道:“大夫人說,今后不用您晨昏定省了,不想看見您。”
“——”
雙份的好消息下,頹懶一掃而空,戚白商覺著自己一下子就活過來了。
“連翹,拿兩本醫典來,我這幾日閉門溫書。”
連翹惱道:“姑娘,大夫人這分明是忌憚您冠京華,故意不給您一在上京貴人面前臉的機會,您怎麼還高興呢?”
“這一點,”戚白商莞爾,“我不得。”
聽著自家姑娘那快要飄起來的小尾音兒,連翹長長地嘆了口氣,跟紫蘇對視了眼,認命地進到屋里,去架子上翻書去了。
片刻后,房。
“……四八,四九,五十。”
連翹對著摞的醫典,疑地清點完第二遍。
“奇怪。離鄉時明明是四十九本醫書,如今怎麼還多出了一本?”
——
“賬本消失了?”
上京西市,緋樓點。
云侵月著面前的暗探首領,氣笑了:“那年從蘄州一路向上京,落腳之都查過,卻找不見賬本?難不,它長翅膀飛走了?”
其貌平平的中年男子低頭,連聲音都泯然眾人:“副樓主,此事的確蹊蹺。樓里暗探那幾日一路追隨兩撥人,直到進驪山才失去蹤跡。期間所經,不會有一,但樓里人手遍及,確是未能尋得。”
云侵月搖著扇,凝眉不語。
緋樓暗探的能力他很清楚,也知道對方所言非假。
可多方查驗下,賬本確有其事。既然不在那重傷未醒的年上,就一定是被年藏到了某才對。
為何會遍尋來路仍找不見?
“也就是說,進驪山前,賬本都在,進驪山之后,賬本才消失了?”
“是。”
云侵月約察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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