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日，裴琰接連召幸溫瑤。

姜姝儀白日還能強撐著，偶爾夜半醒來，恍惚以為在前世，想進裴琰的懷里繼續睡，卻只到空冰涼的床褥時，便再也忍不住，面朝著乾清宮方向，在黑暗中無聲落淚。

就像一只被舍棄的，仰著巢卻飛不進去的雛鳥。

玉珠收拾了幾回帶著淚痕的繡枕后，覺得這樣下去不行。

憂思傷，心病害起來也是要命的。

試著勸：“娘娘要不去看看小皇子吧？您都許久沒去瞧過了，小皇子如今正是長子的時候，一天一個模樣，可有意思了。”

姜姝儀的神霎時從傷懷變煩躁。

“別再跟本宮提他了，本宮如今自己都心不定，養不了小孩子，等過了周歲宴，本宮便上稟陛下，把他送到文華殿去，讓宮人們自個兒照料吧。”

玉珠驚詫不已，先前只當娘娘是因為新秀宮心緒不寧，才要遠離小皇子，可聽如今這話，竟是不要小皇子了。

“娘娘，娘娘這是為什麼？小皇子是您九死一生才誕下的啊......”

姜姝儀生裴煜的時候是難產。

如今想起來還心有余悸，整整四個時辰，從晌午到夜，痛不生，幾次力竭昏死過去。

最崩潰的時候，莫過于是太醫詢問裴琰要保大還是保小。

姜姝儀從沒那麼想活著，即便知道應該以皇嗣為重，可還是抓著裴琰的手，拼盡最后的力氣哭求他不要舍棄自己。

裴琰未曾猶豫，對太醫下令：“朕只要姜貴嬪無恙。”

正因如此，在生下裴煜后，姜姝儀心里很愧疚。

總覺得對不起兒子，他還沒生出來，娘親就因為自私，想扼殺他了。

這種愧疚讓姜姝儀忍不住愈發的疼裴煜，想要好好彌補他。

但如今姜姝儀不會這麼想了。

前世被幽昭宮時，對裴琰說過自己這種心思，裴琰告訴：“自古以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朕與你是他的君父和生母，都要他死他卻還活著，這已然是大逆不孝了，你還愧什麼？”

姜姝儀初聽了想笑，后來越想越覺有道理。

父母子，子孝父母，這都是圣人定下的規矩，那在這種事上，圣人的話自然管用了。

圣人都有言，讓裴煜死，裴煜就得死，不死是為不孝 裴煜不孝在先，自己沒計較不說，還為他傾了這麼多年的心，又有什麼好愧疚的。

而前世這些事，姜姝儀是不能直接告訴玉珠的。

玉珠寡言，姜姝儀雖知忠心，但平日也并沒有一起玩鬧過，終究不親近。

但總得編個借口出來，否則忽然對親子態度大變，甚至都不打算放在邊養了，何止玉珠，其它人也要生疑的。

姜姝儀沉默許久，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玉珠，你不明白，自煜兒出生，本宮瞧見他一回心里就不舒服一回，之前那麼疼他，也是著自己裝出來的。”

玉珠瞬間驚詫地睜大了眼，聲音都結了：“這，這又是什麼緣故？”

姜姝儀蹙起柳眉，聲音發哽：“本宮一見，就想起生產時在鬼門關打轉的形，只覺得上都跟著疼了起來，本以為只要多親近親近，是能消解的，可近來卻愈發嚴重了，上次見到煜兒時，竟忍不住失態......”

玉珠便想起那次娘想讓娘娘抱小皇子，娘娘尖躲避的事。

原來是因為這個。

恍然，看著自家娘娘黯然神傷的模樣，連忙走過去，蹲在娘娘面前溫聲勸：“娘娘別難過，興許就是自己太了才會如此，小皇子有母等宮人照顧著，自然是極好的，您這段時日就別去瞧了，免得想起生產時的事，等過上一月兩月，淡忘掉那些了再說。”

玉珠還是想讓娘娘接小皇子的，畢竟在這深宮里，有子嗣傍可比一時恩寵重要多了。

真要送去文華殿，不知會被哪位嬪妃鉆了空子，討好了小皇子，娘娘這罪生下的孩子就算是為他人做嫁了。

姜姝儀點點頭，吸了吸鼻子態度認真地道：“本宮也是這麼想的。”

此時，珠簾外響起滴翠的一聲：“娘娘，程祿過來給娘娘請安了。”

姜姝儀轉眸看過去，果見程祿垂首站在滴翠后，兩人不知過來多久了，剛才應是沒敢出聲。

程祿被從養心殿帶回來，養好了杖傷自然是得來拜見的，只不過這才幾日，傷好得那麼快？

示意玉珠起來，才對外頭道：“進來吧。”

程祿顯然傷勢并沒好全，走路一瘸一拐的，進殿后一跪在地上，對著姜姝儀就開始哭天抹淚地磕頭：“奴才多謝娘娘救命之恩！娘娘的恩德，奴才永世難忘啊！以后奴才這條命就是娘娘的了！娘娘讓奴才打狗，奴才絕不去攆貓！娘娘讓奴才投河，奴才絕不上吊！”

姜姝儀和玉珠都被這話逗笑了。

“油舌的，挨了打也不長教訓。”

程祿察言觀，見姜妃娘娘雖是嗔怪之言，但眉眼帶笑，就知娘娘還是吃這一套的。

“哎呦奴才這張，怎麼就說不出讓娘娘高興的話來呢。”程祿假模假樣打了自己兩掌，神委屈又堅定地看著姜姝儀：“奴才這話聽著雖像信口胡謅，但確實是真心的！奴才真的愿為娘娘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姜姝儀信。

不是因為程祿這番話，而是信裴琰的眼。

他既說了程祿是個知恩圖報的，那就定然不會錯。

“行了。”姜姝儀心中的郁郁被這麼一鬧，消散了不，櫻微揚道：“你傷還沒好，回去歇著吧，等養好了再來本宮這兒領差事。”

程祿連忙謝恩起，卻沒跟著滴翠離開，反而一副言又止的樣子怯怯向姜姝儀。

姜姝儀頓時不高興了：“做什麼鬼鬼祟祟的看著本宮？”

程祿趕又跪下：“奴才是想為娘娘分憂，可又怕娘娘覺得奴才多事！”

“分憂？”姜姝儀皺眉看著他：“怎麼分憂？你知道本宮憂什麼嗎？”

程祿小心翼翼地瞅了眼玉珠，又瞅了眼滴翠，意思再明顯不過，想這兩人回避。

姜姝儀自然看出來了，好笑道：“們都比你跟本宮親近。”

言下之意就是你走們都得留下。

程祿角了，便也不啰嗦那麼多了，著姜妃娘娘直言道：“近來溫貴人圣眷尤渥，想必娘娘定在為此傷神，奴才愿庶竭駑鈍，助娘娘重得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