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一片的夜，莫名的小道，兩旁是荒蕪廢棄的田地，殘破的路燈晃悠悠地在頭頂，弧度越來越大。

薛栩栩拎著領口愣愣地盯著那盞路燈良久……直到冷風更足，才如常地起肩頭捂著雙手呵了口氣，重重地跺了兩腳。

好像，已經習慣了。

習慣了這種毫無預警的時空變換，習慣了十來歲的自己，習慣了第一眼見到年的沈勵揚。

但是，這一次長長的柏油馬路上始終寂寂無人，連稍稍集的燈都隔得老遠。

薛栩栩再站了會兒，翹首以盼地踮著腳尖左右看了看，還是只有一個。

奈何來第四次到來的時節已變了冬季，寒風中的猶豫了一會兒便埋著頭朝有燈的地方走了去。

既來之則安之，在這里只能遵循這個法度。

然而，原本疑這到底是什麼地方的薛栩栩，沿著選定的方向走到路的盡頭時，迎接的不是想象中的村莊、小屋亦或者是張揚笑的沈勵揚，而是冰冷的幾個字——江城七區殯儀館。

站在原地盯著那塊牌匾許久，著口袋里的東西許久……薛栩栩猜到了，繼續走下去自己將看到的會是什麼。

所以，薛栩栩毫無意外地選擇了轉的那一刻，一個悉的聲音想了起來。

“薛栩栩。”

聞言，薛栩栩疲憊地閉了閉眼，回過去見到從大門側緩緩走出的沈勵揚。

他穿著厚厚的白羽絨服，戴著黑的針織帽，手揣著服的口袋里，揚著一張被寒風吹紅吹糙的臉，靜靜地看著。

可是，這一次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卻再找不到那種似笑非笑戲謔得意的神采；薛栩栩清楚看到是憐憫、哀慟。

然而，不需要憐憫、不需要他的同！死的是薛栩栩的至親，跟他沈勵揚有什麼關系。

“你走！”薛栩栩閃著一雙淚眼，卻是揚著一張淡漠疏離的臉，脆生生地對著沈勵揚再聲道，“沈勵揚，你走！”

意外與驚愕是沈勵揚此番始料未及的。

他不將從從口袋里掏了出來，腳下試著往前了。

只是，當他一，薛栩栩就像驚一般地往后連退了兩步。

“薛栩栩。”他皺眉瞪著。

但是，薛栩栩卻冷冷地勾了勾角，“沈勵揚，這是我的父母，與你沒有任何的關系；這是我的人生，我的命運，也跟你沒有關系。不要關心我，不要可憐我，更不要自以為是地替我分擔這所謂的命運！”

“薛栩栩，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是你，我是我！”

聞言，沈勵揚三兩步沖了過來一把拽起薛栩栩的手腕，咬牙切齒地問道，“你是要分手嗎。”

分手？

薛栩栩一陣恍惚，剛才說了什麼？說……你是你，我是我？

這句話好像也曾有人這麼跟說過，然后也同沈勵揚一樣反問：你是要分手嗎？

那個人的回答是什麼來著？

“是。分手！”仰頭苦笑著，“原本我們就走不到最后，原本就沒有什麼天長地久永垂不朽。沈勵揚終有一天我不會再喜歡你，你也會遇見一個你更喜歡的人，所以現在麻煩你別做自以為是的傻事兒害己害人，最終為無法彌補的憾。”

沈勵揚直勾勾地盯著那一張一合的，聆聽著從那張里吐出的每一個心窩的字眼，努力克制著想要用盡力氣斷掌中手腕的沖。

“薛栩栩，剛才的話，我當沒聽見過。”

“可你聽見了。”頓了頓，“不僅聽見，你還得記住！”

“薛栩栩，你他媽有病！”

“對，我有病，為了你，我一次次的傷姜好的心，傷他父母的心，置我哥于兩難。偏我就像個瘋子一樣在找你。”

如果說，真的病了，那麼薛栩栩知道只有沈勵揚才是的藥，只有知道沈勵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才能解開心底的所有疑，才能心無旁騖地走向姜好。

可是，當一次又一次地回到過去，一次又一次地見到鮮活的沈勵揚，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現那些從來不曾注意的東西時，似乎那些早已被忘掉的覺也慢慢回來了。

薛栩栩的緒可謂激，所以有些話就顯得口沒遮攔。

當然，聽的人也是一臉的茫然無措，抓不到話里的頭也不清所謂的邏輯；可是，沈勵揚卻比任何時候都清楚看清一個事實，薛栩栩在擔心他，在想他，在找他！

所以，只是一剎那，心中的憤怒陡然消弭，他一把將薛栩栩摟在懷里，下頷一遍又一遍地挲著輕的發。

“醫院他們不讓我看你，所以我哪兒也沒去，一直都在這里等你，已經等了三天。明天叔叔阿姨就要火化了，我知道這是最后可能見到你的機會。”

薛栩栩一怔，原來明天的父母就要火化了；當年，父母的葬禮都是由大哥薛江山一手辦的，而薛栩栩因為太害怕所以到最后都沒去見他們最后一面。

發覺薛栩栩的異常，沈勵揚低下頭看了一眼，只一眼似乎就窺視出的想法和疑慮。

不由薛栩栩多想，沈勵揚便拉著的手握在了手心，邁步朝大門里面走。

薛栩栩跟著踉蹌了幾步，轉而想想手猛地一回拉，還是本能的拒絕著。

沈勵揚停駐腳步側看了一眼，眉頭一蹙，“薛栩栩，別讓自己后悔。”

聞言，淡淡地笑了笑，抬起頭來看向前面幽森冰冷的亮，“我早就后悔了。”說著，回自己的手揣進口袋里拿出那頂帶五角紅星的軍綠帽子，又了，才踏著沉重的步子朝前走了去。

薛栩栩父母吊唁置辦的是殯儀館的仙鶴廳，寬大敞亮映襯薛鼎的社會地位，從廳外到廳里堆著不的白花圈，可見這些天來往的人有多。

只是，現下時至深夜，除了打瞌睡守夜的人以外，便安靜得可怕。

薛栩栩跟沈勵揚走進去的時候，作很慢腳步很輕，守夜的人沒有任何反應，薛栩栩也懶得理會，徑自盯著花束上方擱著的一個相框。

沒錯，只有一個，黑白的。薛鼎和韓蕓蕓穿著富有年代氣息的綠工裝，下頜微收角輕揚，正襟危坐神采奕奕地直視前方。

那也是薛栩栩之前在箱子里看到的照片，原本是父母的結婚照，卻不曾想薛江山將其作為了兩人的照。

也是，薛栩栩父母在世時就相敬如賓和和，極好，既然兩位選擇了同一天駕鶴先去那麼自是任何時候都不該分離才是。

沈勵揚走到邊上燃上三支香遞給了站在像前的薛栩栩。

接過，往后退了一步屈膝跪了下去，雙手端正地平舉著香朝著像一拜、二拜、三拜……

可第三拜之后，卻沒起來，匐在地上雙肩，輕輕地低泣……嗚咽……放聲大哭…，撕心裂肺。

守夜人被吵醒了，那人眼剛準備起上來詢問便被邊上的沈勵揚拉住，他朝人搖了搖頭并將請其暫時回避。

或許是薛栩栩的哭聲里有著令人傷的痛楚，守夜人沒多問什麼便照做了。

沈勵揚走了過去，將薛栩栩手里的香取出，幫著進了香爐里，然后又將扶了起來轉進了后面安置冰棺的小房間。

是以，當薛栩栩見到明玻璃下閉雙目安詳平和卻毫無生氣的父母時，所有的緒一瞬間就似泄閘的江河奔涌而出，捂著口痛卻不著傷口的難。哭癱在冰棺上，過淚水與寵自己的父母作最后的訣別。

沈勵揚站在一邊，沒勸沒，只是靜靜地守候。

其實他很羨慕薛栩栩，和睦的家庭疼自己的父母兄長，這些都是他不曾過的。沈勵揚的雙親雖是健在，但父親忙于工作回家又與母親爭吵，母親又常常沉溺與失敗的婚姻而忽略他這個兒子的存在。或者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會被薛栩栩的熱和那道無時無刻都落在自己上的目所吸引。

然而，即便他所擁有的只是這麼淡薄的親，可也清楚如果有一天他的雙親也這麼突然離世的話，想必自己也會難以接，更何況，薛栩栩的父母走得是如此的慘烈。

但是，沈勵揚難過的同時卻無比的慶幸……他，轉著眼珠看向哭聲漸小的薛栩栩，嘆了一口氣，“薛栩栩，謝謝你活著。”

話音方落，哭聲頓停。

薛栩栩抬起一雙淚眼看向沈勵揚，卻道，“可這麼活著，還不如死了來得痛快。”薛栩栩收手掌握拳，“只要我記起來，害我父母的兇手就能找著，我就能幫他們報仇，就能讓那些兇手得到報應，我就能堂堂正正地去看我爸媽，面對我哥也不會覺得抱歉，我也不會逃避十多年不歸，也不會和你上分道揚鑣的結局……”

說著說著，薛栩栩只覺著天旋地轉眼前一切都晃模糊，甚至原本還一臉肅穆的沈勵揚突然都變得驚慌失措了起來，張得老大，卻沒發出任何的聲音。

許是十多年來的藏痛苦的宣泄，悲傷過度，薛栩栩暈倒了。

這一暈也不知是過了多久，可當薛栩栩睜開眼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而自己的手也正被人握在掌心里。

眨了眨眼，偏頭看向埋在床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