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寧遠嫁來侯府本就不易，他不應該因為自己的失控而讓珈寧的境變得更差。

“罷了。”他轉往盥室走去。

等到戚聞淵回到臥房，已是又過去了將近一個時辰。

床榻之上的珈寧已然沉沉睡去。

他爬上床榻，掌心不小心過珈寧的手臂。

溫熱的。

他的手卻不愿移開。

卻見珈寧翻了個，徒留一個裹在錦被中的背影給思緒翻涌的戚聞淵。

戚聞淵對著珈寧的背影，無聲道了句：“抱歉。”

他方才竟然想吻白凈的手臂。

實在是……

何統！

-

三月初三這日，戚聞淵照舊是不到卯時便起了。

屋外有風拂過，枝葉間的占風鐸響起“叮啷”的聲音。

鳥雀似* 乎是不想驚了主人的好眠，如今正安安靜靜地棲在枝頭。

于戚聞淵，這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天。

哪知他從盥室出來，便見著在主屋廊下守夜的織雨與搖風已不見蹤影。

擔心是珈寧出了什麼事，他思索片刻，還是調轉腳步，往主屋去了。

繞過屏風，便見往日里總會歇至巳時之后的珈寧，如今正睡眼惺忪地斜靠在床榻上。

那床大紅的鴛鴦錦被半蓋在上。

珈寧見著一絳紫袍的戚聞淵，道：“你來了。”

剛被織雨從睡夢中拽出來，如今中黏糊得厲害，一開口就帶了些撒的意味。

戚聞淵左手了掌心，道：“夫人可是有什麼事？”

珈寧此時還不太清醒，只見慢悠悠地轉過頭去，眼地著織雨。

戚聞淵不解。

卻見織雨變戲法似地從袖中出一枝白瓣黃蕊的小花。

一支上有七八朵，俱都是小小的，不甚起眼，不似珈寧平日里簪在發間或在瓷瓶中的那些艷秾麗的花卉。

戚聞淵更是不解了：“夫人這是何意？”

珈寧了太，試圖讓自己清醒些，又坐直了子，對著戚聞淵招招手，聲道：“彎腰。”

為了穿著舒適，的寢向來會做得寬大些，驟然坐起來，寢的領口便往下了些，出一片皚皚的春波。

戚聞淵稍側了側頭，并未如珈寧說的那般俯下去。

珈寧又道：“今日是三月三。”

戚聞淵只覺自己是昏了神，竟是從珈寧起起伏伏的語調中，聽出了一分說還休的委屈。

他終究還是彎下腰去。

雙眼卻是死死盯著錦被上的鴛鴦，不敢分出半分余往上瞥。

原來這些鴛鴦的眼睛，用的是金線。

原來這些鴛鴦的羽翼，用的是藏藍的線。

原來這些鴛鴦……

頭頂忽然掠過了什麼。

只聽得珈寧一字一句地說道：“三春戴薺花，桃李繁華。①”

言罷，推了推戚聞淵，道：“好啦。”

戚聞淵順勢站起來，疑道：“薺花？”

織雨幫著珈寧解釋：“今日是三月初三，相傳是佑圣真君的生辰，在江南一帶，這一日無論男老，皆需簪戴薺花，討個好彩頭。薺花還名眼亮花，簪薺花也取祈清目之意。”

珈寧小聲補充：“你日日都在看書，眼睛可真是辛苦。”

原是珈寧家鄉的習俗，難怪戚聞淵從未曾聽過。

他頷首道：“多謝夫人。”

又道：“自打中了探花朝為，我并未再挑燈夜讀過，平日里溫書，并不太傷眼。”

珈寧如今還困著，不和他掰扯這些有的沒的，打了個哈欠，眼角泛出些淚花，含含糊糊地問道：“你不是還要去都察院？”

戚聞淵點頭稱是。

“那便去吧。”

戚聞淵本以為珈寧醒得這樣早，定是還會有些什麼別的事。

哪知真的只是為了給他簪這幾朵鄉野小花。

本都抬起左腳了，他又頓了頓，對著織雨問出自己的疑：“這薺花不是府上的吧？”

搖風搶在織雨之前答道：“是昨日里小……夫人去城南親手摘的。”

小姐說過在，在侯府人面前，需得稱呼為夫人。

小姐和姑爺這種稱呼留在他們三人之間就是了。

戚聞淵點了點頭。

這是夫人親手摘下的花。

有一香氣，自發頂，慢悠悠地晃到他的鼻尖。

似乎是春三月的香氣。

又似乎是夫人上經久不散的花果香。

戚聞淵見珈寧還困著，也不再多問，轉出了主屋。

蒼筤見他的頭頂似乎落了什麼白的臟東西，忙道：“世子這是沾上什麼了，可要讓奴……”

走近了一看，才發現那些白的臟東西原是些小花。

白中黃，帶著春天的盎然。

心中暗道一聲不好，這些小花莫不是世子夫人的手筆？

畢竟主屋中也沒有旁人了。

那他豈不是說錯了話。

又是一驚，本朝男子中簪花者甚眾，但這其中絕對不會包括世子。

世子可是連九月九都不會簪佩茱萸的人啊！

還好戚聞淵也不知是心尚可還是懶得計較，并未理會戰戰兢兢的蒼筤，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便大步往熏風院外走去了。

蒼筤忙跟上前去。

屋的珈寧見戚聞淵走了，子往下一，重新鉆回綿暖乎的錦被之中。

低聲道：“也不知世子是不是一出熏風院就將花扔了。”

搖風笑道：“怎麼會呢，我可是瞧見了，世子心里很是開心呢。”

珈寧從錦被中探出頭來，追問道：“怎麼瞧出來的？”

總覺得戚聞淵的心緒就像被藏在極深的井水，水井邊的人無論是怎樣俯向下去，都瞧不清楚里頭的水究竟是有多深。

搖風一噎，不過是隨口一說。

忙向側的織雨去一個求救的眼神。

織雨慢條斯理道：“若是要扔掉的，世子不會開口問薺花的來。”

“也是。”珈寧勾了勾角。

給新婚夫君簪薺花之事，是珈寧尚在織造府中繡嫁的時候便暗自定下來的。

彼時珈寧尚不知曉自己是要嫁給不解風的戚聞淵，只是單純想著讓夫君更了解自己的過去，也讓夫君沾沾來自薺花的福運。

即使是夫君的子與想象之中相去甚遠，也不想將自己這些心思全都付之一炬。

日子是自己過的。

就想把自己的生活過一出心排演的話本。

與無關。

與夫君是何人也無關。

過了半刻鐘，珈寧又從錦被中鉆了出來：“織雨，你去熏風院外頭看看，地上有沒有薺花的‘尸’。”

言罷，又了回去。

織雨笑著去了，又笑著回來，等到辰時三刻珈寧起之時，一面為系著襦的系帶，一面道：“都瞧過了，院外的路上干干凈凈的。”

珈寧哼了一聲，笑道：“怎可能干干凈凈的，今晨有風，路上定有落花。”

“小姐明知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

一晃便到了用夕食的時候，戚聞淵踏著金燦燦的夕照回到熏風院。

珈寧正在庭院之中教臨瑤投壺之道。

初一那日珈寧大出風頭，初二午后臨瑤便跑來熏風院中，抱著珈寧的手求教教自己如何投壺。

珈寧自是應了。

頭上也簪有薺花的臨瑤見著戚聞淵發頂的那一點小花，眼睛瞪圓，驚道：“這不是我二哥吧！”

又擔心二哥指責自己一驚一乍，忙躲到珈寧后，探出一個頭來，打量著戚聞淵發間的薺花。

戚聞淵冷聲道：“臨瑤今日是要在熏風院中用夕食？”

自然不是，臨瑤可不想和冷冰冰的二哥一道用膳。

搖了搖頭，腳下卻是未。

顯然是還在好奇戚聞淵頭上的薺花。

方才嫂嫂可是說了，三月三戴薺花是江南的習俗。

二哥邊的江南人……只有嫂嫂一個。

饒有興味地“喔”了一聲，又草草給夫妻二人道了個別，未等戚聞淵回答便轉跑了。

要去告訴臨玨，二哥被人掉包了！！

珈寧瞧著戚聞淵發間的薺花，也是心中一喜。

這人雖然冷冰冰的，但確實是待人面，不會讓這個妻子有任何尷尬。

二人同時開口：“多謝你。”

珈寧倏地一笑。

心道，多謝戚聞淵雖不見得真的樂意，卻還是愿意配合。

第16章

三月三后，都察院中的事又多了起來，戚聞淵整日都忙得腳不沾地，前兩日無故升起的那些風月心思自是被一摞摞卷宗了最深。

初八那日，更是派了侍從往侯府遞去消息，說是今夜都不回熏風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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