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珣聽了心中不由得有些煩悶,卻仍溫聲回道:“不用勞煩旁人,長汲去教養。”
長汲原是他在中時便跟在他邊伺候的,凡事都伺候的妥當,從不出差錯,如今他養一個孩子又有何難。
長公主最初覺得兒子脾溫和,規矩禮節更是面面俱到,只是這兩日才恍惚明白了些。
這孩子似他父王一般德行,瞧著再是溫和寬宏,實則油鹽不進,不吃。
懶得反駁你的話,可你說的話他兒都不會聽。
奈何晉陵長公主也不是個好手旁人事之人,縱覺得半大小子邊養個孩子有些出格,可兒子都這般說了,竟說不出什麼重話來。
左右于天潢貴胄而言,管的是畜生還是人,都只是一個逗趣玩意兒罷了。
口吻變得輕起來,帶著些為人母的仁慈:“我平日里吃齋念佛,不常理事,只是你既然打算教養,如今怎麼還滿口小兒小兒的著?莫不是連名字都沒給取?還是打算長汲給起?”
郗珣眼中升起了,他想起自己忘了的重要事。
原是要替那小兒取名的事。
原來養孩子還要給孩子起名。
...
燕王府邸各形制規模高,為方便府出,更是在左右兩邊開拓了兩條跑馬道。
中軸線往后正殿該是燕王寢居之所,那極為寬闊,且前邊過高廊往前,便是通政殿,日后理政務與麾下謀臣將領議論也方便許多。往后院落該由燕王后妃居住,可奈何這代燕王娶得是皇朝公主,是以府上妾氏都遠遠避著,偌大的王府在郗珣未回來時也只晉陵長公主一位主子,空曠的厲害。
可郗珣卻沒去那象征份的正殿,反倒是搬來了位于西隅的西苑。
西苑此前從未住進人,雖如此卻也修建的巧獨特。
苑飛檐翹角,雕梁畫棟,如今作為新王寢居之所,外皆是重新布置過,重新修繕的綠琉璃瓦,彩梁蒙塵。
苑正中本有引活泉栽植一池白睡蓮,后廂房又連著一小片竹林,再是清幽不過。
西苑后罩房與正園隔著一月門,左右廊廡相通。
小孩兒便住在這后罩房。
晚上月明星稀,竹林撲朔迷離映著月。
小孩兒這段時日被養胖不,儼然了一個會行走的白胖團子。
白胖團子耳朵可尖了,郗珣前腳才從長公主回園,頃刻間便見一個圓圓的影穿過月門,爬過門檻,一溜煙滾來挨著他邊坐下。
“阿兄...”
郗珣還未出口,小團子忽的噠噠噠的又原路返回,邁過郗珣殿里的高門檻時險些絆倒。
郗珣眼皮了下,見那小孩兒自己又扶著門框立住了子。
小孩兒很慢才返回,手里捧著一個碩大的桃兒。
還不知曉白日與晚上的區別。
只覺得一到白日兄長就不見了,直到晚上才見到阿兄回來,因此格外害怕白日。
如今見到了阿兄,激的捧著自己方才忍不住啃了一小口的桃兒,跑上前去纏著在翻書的阿兄。
獻寶一般獻給郗珣,將牙印藏在后面,以為阿兄不會發現那被咬了的一小口。
揚起撲撲的圓臉,似乎是捧著什麼稀世珍寶。
“阿兄吃、吃桃兒......”
小孩兒總是學的很快,才兩三月功夫,就覺又變了個樣。
比剛撿到時說話更清楚一些了,像是百子圖里那群從蓮蓬中蹦出的蓮藕娃娃。
郗珣沒空理會小孩兒的話,他落下一句‘不吃’,便在燭下繼續自己手間事,執書冊一頁一頁的翻看,認真凝神。
小孩兒眼睛亮晶晶地看著阿兄,等著他注意到自己,陪自己說話。
可許久也不見阿兄搭理自己,便有些委屈,額前那兩撂卷兒都有幾分無打采的耷拉下來。
半晌過后,小孩兒篤定他仍不搭理自己,這才自己兩只手抱著桃兒,小倉鼠一般自己啃了起來。
挨過的孩子,對待食總是格外珍惜的。
一個足有臉蛋大小的桃兒,便是年人吃了都要吃撐,更何況是個才四歲的孩子。
沒一會兒功夫,吃的肚子都圓鼓鼓的,卻還是舍不得放下,力的啃著。
那是北地特產的桃兒,最是鮮多。
聽著小孩兒啃,見臉上都蹭到了水。
郗珣無奈放下手中書卷,順道敲了敲的額頭。
年朗聲道:“不可多吃。”
話都說不齊的小團子將圓乎乎的臉蛋扭過去,“才不要,好吃......”
“好吃也不可多吃。”年一雙漆目總泛著溫煦之,他凝視這小兒的圓臉,發覺小兒臉蛋又圓了些,這點一笑了之的小事兒卻他心底升起了歡愉來。
那種歡愉,像是艱難達目標后的滿足、喜悅,像是兒時患病,吃完藥后的那顆餞。
郗珣說:“聽說婢子們都看不住你?小孩兒,聽說你這段時日只吃甜食不吃飯?小心牙齒掉了。”
小孩兒聽了舌頭不自覺的了自己糯米般的小白牙兒,半晌還是怕自己的牙,心不甘不愿的放下了桃兒,圓溜地黑眸卻還一眨不眨地盯著。
舍不得地盯著那個被啃了一半的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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